《梅花·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詠梅花詩鑒賞
杜甫
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
江邊一樹重重發,朝夕催人自白頭。
明王世貞稱贊這首詩是“古今詠梅第一”(引自《杜詩詳注》卷之九)。雖然詩中不見梅之顏色、形狀、香味,與一般詠梅詩不同,但它突出描寫了梅的感興作用,使梅由一般的供觀賞之物變成引人共鳴的知心朋友,這就遠遠超出常人所詠之上。
詩寫于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初春的成都草堂。裴迪是杜甫的老朋友,天寶年間在長安結識,當時在蜀州(今四川崇慶)節度使府中作幕僚,常有詩與杜甫唱和。裴迪在蜀州東亭送別客人時,忽見梅花早開,因而想起老朋友杜甫,于是寫詩寄來。這首詩就是和裴詩的。和詩有許多要求和限制,不自由,也就不大好作。然而杜甫以自己真摯性情的抒發為目的,不與原詩亦步亦趨,不慮詠梅詩一般寫法,遂寫出這首別具一格,“古今詠梅第一”的好詩。
前四句,借鑒裴詩,寫了梅花的動詩興、憶故人的興發感奮作用。梅花迎春凌寒而開,尤其早梅,報告人們春天已經來臨。春天喚來生機勃勃的新世界,詩人的詩興也因見東亭的官梅而勃發,于是寫出象南朝著名詩人何遜在揚州(南北朝時揚州在今江蘇南京,非隋唐時揚州)《早梅》那樣的好詩。何遜的詩受到杜甫的高度評價:“頗學陰、何苦用心”(《解悶》十二首之七)陰、何指陰鏗、何遜。這里是稱贊裴詩,比何遜是稱贊裴迪,借梅美而贊詩美。
古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何所有,聊贈一枝春。”(傳說為陸凱《贈范曄》,陸、范生不同時,相差百年。有誤。)折枝梅說贈一枝春,梅是美好春天的象征。梅花盛開潔白如雪,稱梅為雪,益見朋友情誼的純潔。三、四句“見雪”、“逢春”,處處詠梅,見梅花已發老朋友思念自己,自己也想念老朋友,蜀州益州百里之遙,不得相見,只借詠梅之詩以寄相憶相念之情。借梅以頌朋友真摯情誼,寄托純潔友誼。
以上見梅感興的詩情、友情,都是令人喜悅之情,自然流露了得裴詩的欣喜之情。
然而見梅感興還有另一方面更深沉、更復雜的情感,即對時感懷,益增愁傷。后四句寫這一層以愁為主的梅的感興作用——傷歲暮、亂鄉愁、催白頭。幸虧朋友只寫來了逢梅相憶的詩篇而沒寄來一枝春,如果寄來一枝梅,將使我更感到歲月匆匆,老之將至。歲暮喻年老。倘若真讓我看見了梅花,思鄉之愁擾亂我、折磨我,又怎能受得了! 五、六句觸人傷愁者是梅花。“幸不”、“若為”呼應,假設想象,忽正忽反,曲折往復,總是寫梅,寫梅的感興作用。此指蜀州之梅。
雖然蜀州之梅沒寄來,但我的浣花溪畔就有一株漸漸盛開的梅樹,時時刻刻在催我頭白,它自己也白滿頭。七、八句從蜀州來的詠梅詩寫到益州的江邊梅。想梅尚傷情,更何況自己門前朝夕可見的梅樹呢?白頭者亦人亦梅,物我融合。
浦起龍說這首詩:“本非專詠,卻句句是梅,句句是和詠梅”(《讀杜心解》卷四之一)。信然。全詩就是詠梅,句句不離梅:梅動詩興,何遜寫梅,對梅相憶,逢梅送客,折梅傷時,看梅思鄉,梅發江邊催人白頭……意緒千端,衷腸百結,都借梅以抒發,既和裴詩,又自呼應,婉曲周至,往復盡情。譽之“古今詠梅第一”不為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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