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新荷葉詠荷》詠荷花詩鑒賞
趙長卿
冷徹蓬壺,翠幢鼎鼎生香。十頃琉璃,望中無限清涼。遮風掩日,高低襯、密護紅妝。陰陰湖里,羨他雙浴鴛鴦。猛憶西湖,當年一夢難忘。折得曾將蓋雨,歸思如狂。水云千里,不堪更、回首思量。而今把酒,為伊沉醉何妨。
自古以來,詠荷的詩章可謂不少,但因作者詠荷時的場景,心境不同,所詠的角度筆法也就各不一樣。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已成千古絕唱;李商隱的“惟有綠荷紅菡萏,舒卷開合任天真”,以及楊萬里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也廣為后人傳誦。而趙長卿的這首詠荷詞卻與眾不同。
詞人起筆就把人們帶入了一個仙境:“冷徹蓬壺.翠幢鼎鼎生香。”“蓬壺”,也就是蓬萊,是古代傳說中的海中仙山。詞人以此來寫荷塘,取喻實在是恰切、新奇。或許詞人以為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應該是超塵脫俗的,所以寫荷塘象蓬壺仙境一般,彌漫著水霧和清爽的寒氣;綠色的荷葉,如同仙境中飄蕩著的飾有翠羽的旗幟,散發出濃郁的香氣。這兩句既有視覺又有嗅覺,用“生香”寫出通感。接下來兩句再用通感:“十頃琉璃,望中無限清涼。”前一句是寫荷塘的水,“綠荷池面,冷浸琉璃”,如同琉璃一樣澄明瑩澈;后一句是由視覺寫到詞人對荷塘的整體感覺:沉寂、恬靜。以上四句都是對荷塘的宏觀,如果我們把它比喻成一幅照片的話,它所攝取的是荷塘朦朧的遠景,當然這里有一種“冷”的基調,就是詞人“無限清涼”的感受。接下來四句則是荷塘的微觀,鏡頭由遠慢慢向前推進。“遮風掩日,高低襯、密護紅妝。”深深密密的荷葉,展綠疊翠,遮護著荷花。詞人先用擬人的筆法,描寫荷葉象多情的小伙子一樣愛護著紅妝少女。“陰陰湖里,羨他雙浴鴛鴦”兩句,鏡頭又由平微俯,轉寫荷葉下的鴛鴦。可以說詞的起首幾句都是作為一種襯景來寫的,而這后四句才是詞人所要突出的。這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鴛鴦常被作為戀人或戀情的象征而寫入詩詞,趙長卿把它們寫在這里,真是應景應情,表面看似乎離詠荷差得遠,而實際卻是點睛之筆,特別是一個“羨”字,用意頗深,隱約道出了詞人內心的孤獨。這后兩句不僅使上片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而且又很好地引出了下片。如果沒有這兩句,不但上片不活,就連下片恐怕也不存在了。這兩句就象是一座彩橋,連通了上片和下片。
“猛憶西湖,當年一夢難忘。”杭州西湖的荷花是最有名的,“曲院風荷”,看過令人難忘。然而詞人所“難忘”的,并不是西湖的荷花,而是“一夢”。如果真是夢,恐怕做過也就忘了,可見這里的“一夢”絕不是通常所說的睡夢,而是指詞人親歷的令人癡迷、懷戀但卻一去不返的美好生活;杜牧就曾把年輕時的游冶生活概括為“十年一覺揚州夢”。這從詞人一段不平凡的“情史”中似可得到實證。詞人在一首《臨江仙》的序言中寫道:“予買一妾,稍慧,教之寫東坡字。半年,又工唱東坡詞。命名文卿。元約三年。文卿不忍舍主,厥母不容與議,堅索之去。今失于一農夫,常常寄聲,或片紙數字問訊。仙源有感,遂和其韻。”從《惜香樂府》可知,詞人為文卿寫過數首詞,足見其對文卿愛摯情深。接著,詞人從如夢的往事中選出最為難忘的一件,以生動的特寫鏡頭出之:“折得曾將蓋雨,歸思如狂。”當年漫游西湖,忽然下起雨來,于是趕緊折了荷葉作傘,遮避風雨。李珣詞中曾寫一群采蓮女子“競折團荷遮晚照”,兩相比較,一是避雨,一是遮光,雖情境不同,其用筆卻各盡其妙。“折得”一句,不僅形象性強,而且緊扣詠題,使“詠物”和“敘事”結為一體。后一句的“歸思如狂”寫“當年”客居他鄉時的心境。趙長卿本南豐人,后曾移居杭州。當年“歸思如狂”,而今期望舊夢重溫,卻已是“水云千里,不堪更、回首思量。“水云”以下幾句詞,筆鋒陡然一轉,由“猛憶”回到“而今”。水波云煙,茫茫千里,往事如夢,不堪回首,這“斬不斷、理還亂”的綿綿情思怎生了結?“而今把酒,為伊沉醉何妨。”追憶是痛苦的,而今只有一醉方休了。詞人毫不掩飾地道出把酒沉醉是為了“伊”;“伊”不就是心中的情人嗎?《詩·秦風·蒹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柳永《蝶戀花》:“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俱可引以為證。據此聯系上文,則詞人為何要“羨他雙浴鴛鴦”,也就不難揭其底蘊。心中縱有千般情結,化成結尾一句:“為伊沉醉何妨”也就夠了。
這首詞如果通篇詠荷,我們就不會說它與眾不同了,它的成功之處,恰恰在于借詠荷寫出一段纏綿悱惻的情思。上片詠荷,情藏于景中,下片抒情,景藏于情中,上下片似斷實連,使全詞風格別具。
上一篇:辛德源《芙蓉花》詠荷花詩賞析
下一篇:辛棄疾《卜算子荷花》詠荷花詩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