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穆子帥師伐狄圍鼓

【原文】

中行穆子帥師伐狄[1]，圍鼓[2]。鼓人或請以城叛，穆子不受，軍吏曰：“可無勞師而得城，子何不為？”穆子曰：“非事君之禮也。夫以城來者，必將求利于我。夫守而二心，奸之大者也；賞善罰奸，國之憲法也。許而弗予，失吾信也；若其予之，賞大奸也。奸而盈祿，善將若何？且夫狄之憾者以城來盈愿，晉豈其無？是我以鼓教吾邊鄙貳也。夫事君者，量力而進，不能則退，不以安賈貳。”令軍吏呼城，儆將攻之，未傅而鼓降。中行伯既克鼓，以鼓子苑支來[3]。令鼓人各復其所，非僚勿從。鼓子之臣曰夙沙厘，以其孥行[4]，軍吏執之，辭曰：“我君是事，非事土也。名曰君臣，豈曰土臣？今君實遷，臣何賴于鼓？”穆子召之，曰：“鼓有君矣，爾心事君，吾定而祿爵。”對曰：“臣委質于狄之鼓[5]，未委質于晉之鼓也。臣聞之：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策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無叛質。敢即私利以煩司寇而亂舊法，其若不虞何！”穆子嘆而謂其左右曰：“吾何德之務而有是臣也？”乃使行。既獻，言于公[6]，與鼓子田于河陰，使夙沙厘相之。

【注釋】

[1]中行穆子：中行伯，名荀吳，謚號穆子，是中行偃的兒子，晉國的卿。狄：白狄，此指鮮虞國。在今河北境內。

[2]鼓：國名，姬姓，是白狄的別種。在今河北晉縣境。

[3]苑支：鳶鞮，鼓國國君。

[4]夙沙厘：鼓國的大臣。孥（nú）：妻子和子女。

[5]委質：向君主獻禮，表示獻身。引申為臣服。

[6]公：晉頃公。

【譯文】

中行穆子率領軍隊討伐狄人，包圍了鼓國。鼓國有人請求獻城叛降，但穆子不接受。軍吏說：“可以不興師動眾而得到城邑，您為什么不接受呢？”穆子回答說：“這不是事奉君主的禮節。獻城來叛降的人，一定想在我們這里得到好處。守城而懷有二心，這是最奸滑的人；獎賞善良，懲罰奸惡，這是國家的大法。如果允許獻城投降而不予以獎賞，就是我們失信；如果給予他們獎賞，就是獎賞大奸。奸邪而獲得優厚的利祿，那么善良的人又將會怎樣呢？況且狄人中心懷不滿的人以獻城來滿足他們的愿望，晉國難道就沒有這樣的人了嗎？我接受他們獻城，就是用鼓國的例子來教導我們邊疆的人懷有二心啊。事奉君主要衡量自己的實力再決定是否進攻，實力達得到就進攻無法達到就撤退，不能為了獲得成功而收買懷有二心的叛降者。”于是就命令軍吏向城中呼喊，告誡他們將要進攻，結果還未交戰，鼓國人就投降了。中行穆子在攻克鼓國以后，帶著鼓國國君苑支回到晉國。命令鼓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不是鼓君的侍役不準隨從。鼓國國君的臣子中有個叫夙沙厘的，帶領妻子兒女跟從鼓君，軍吏抓住了他，他說：“我事奉我的國君，而不是事奉國土。所以命名為君臣，難道是叫土臣嗎？如今國君遷徙了，我在鼓國還干什么呢？”穆子召見了他，說：“鼓國已有新的國君，你可以一心事奉新君，我安排你俸祿和爵位。”夙沙厘回答說：“我臣服于狄族的鼓君，而并沒有臣服于晉國的鼓君。我聽說：向君主獻禮稱臣，就不能再有二心。獻身而成為臣屬，就要效忠到死，這是古代流傳下來的法則。君主要有顯赫的名聲，身為臣子不能有背叛的事實。我怎敢追求私利而擾亂舊法來煩勞法官定罪呢？如果都這樣，遇到意料不到的禍患晉國將怎么辦呢？”穆子感嘆地對其左右的人說：“我應當怎樣修德才能得到這樣的臣子呢？”于是就讓夙沙厘隨行。穆子獻了戰功之后，對晉頃公說了這件事，頃公便把河陰一帶的田地給了鼓君，并讓夙沙厘輔佐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