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戲劇·王質》原文與賞析
任 昉
信安縣石室山,晉時王質伐木至,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聽之。童子以一物與質,如棗核,質含之,不覺饑。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爛盡。既歸,無復時人。
這篇寫王質得道成仙的志怪小說,南朝梁任昉撰,載《述異記》。任昉,字彥生,樂安博興(今山東壽光)人。《梁書》卷十四、《南史》卷五十九,均有傳。生于宋孝武帝大明四年(460),卒于梁武帝天監七年(508)。仕宋、齊、梁三朝。歷任奉朝請、尚書殿中郎、太子步兵校尉、中書侍郎、御史中丞、新安太守等職。“雅善屬文,尤長載筆,才思無窮”;當世王公表奏,莫不請焉。”起草即成,不加點竄”,是著名文學家,與沈約齊名,時有“任筆沈詩”之譽。
魏晉南北朝是我國歷史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也是我國小說特別是志怪小說發展的重要階段。這時期,戰亂頻繁,社會動蕩不安,人們生命財產沒有保障。為避禍全身,世人往往侈談鬼神,以為精神之寄托。另方面,“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見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晉訖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這些,都是神仙志怪小說得以滋長和發展的時代和思想方面的原因。
這則小說記事極為簡潔,絕少夸張描寫,只是以極為簡練的語言,記下二仙童下棋,王質伐木入山觀棋這么一件事。簡潔得近乎白描,不設一辭而情境自見。王質性頗好棋,置斧于地而專心觀棋,忘記時間,忘自己砍樵任務,專注于棋的情境,以及二仙童“棋而歌”,奕棋樂趣,賜物,直至弈畢,呼曰“何不去?”其聲音神態,莫不栩栩如生,是志怪小說中少有的敘事白描佳品。
此記雖然短小,但卻含有豐富的佛理禪趣。
孟郊《爛柯石》詩:
仙界一日內,人間千載窮。
雙棋未編局,萬物皆為空。
樵客返歸路,斧柯爛從風。
唯余石橋在,猶自凌丹紅。
《全唐詩》卷380
可謂深得王質事的佛理禪趣。
這佛理禪趣,全在“有限”“無限”四字。二仙童弈棋,王質觀棋,時間是有限的,“俄頃”,言其短,時間不會很長;但五質聽童子呼:“何不去?”從有限的時間中驚覺過來,視其“斧柯爛盡”,回到家中,“無復時人”,已見不到同時代的人了。真是“洞中方一日,世間幾千年。”有限中包含無限,無限中包含有限。日本著名禪學大師鈴木大拙說:“‘有限’原是‘無限’;‘無限’原是‘有限’”,他認為,“苦能理解這點”,便了解禪了(《神與心理分析》)。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人生是有限的。正如孟郊詩所說:“雙棋未編局,萬物皆為空。”然而佛性卻又是無限的。王質 “猶自凌丹紅”,得道成仙,將有限的生命寓于無限之中。道家還認為,“道”是超越時間的,所謂無古無今,無生無滅。佛就在時間概念上脫離了現實世界。它雖然也接角事或物,但態度是超然的,如此篇中的弈棋的仙童,內心也完全是平靜的,對于人和物,完全采取一種“滿不在乎”的態度,一切都是自然的,無聲無息的。所以,弈棋,柯朽,全都是自然中的事。完全用不著去著墨描寫,顯得是那樣平靜,那樣自然。
王質事最早見于晉袁山松《郡國志》,后屢見于他書。《水經注》卷40 《漸江水》 引《東陽記》、《云笈七簽》卷110《洞仙傳》、唐丘光庭 《兼明書》、杜佑 《通典》卷182 《州郡十二》 以及 《三洞群仙錄》、《仙苑編珠》、《真仙通鑒》和一些輿地縣志,也載王質事。
王質事影響久遠。它不僅作為神仙傳說而廣為傳頌,而且還被作為文學素材,寫進戲劇。宋元戲文有《王質》,今存其目,見錢南揚《宋元戲文輯佚》。明無名氏雜劇有《爛柯山王質觀棋》,今佚,《寶文堂書目》存其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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