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曲賦文·玉山》原文與賞析

李商隱

玉山高與閬風齊，玉水清流不貯泥。

何處更求回日馭？此中兼有上天梯。

珠容百斛龍休睡，桐拂千尋鳳要棲。

聞道神仙有才子，赤簫吹罷好相攜。

道教為具有濃厚浪漫色彩的唐代詩歌提供了一系列神奇瑰麗的意象，其中仙境意象尤為詩人們所喜愛，并運用它們構(gòu)想出色彩繽紛的神仙世界。李商隱這首游仙詩，便是歌詠道教神話傳說中的仙山——玉山的?！渡胶＝?jīng) ·西山經(jīng)》說，玉山是西王母所居。因山多玉石故名?！赌绿熳觽鳌穭t稱其為群玉之山。

首聯(lián)極力形容玉山之 “高” 與 “清”?！妒萦洝分^： 昆侖山上有三角，其一角正北千辰之輝，曰閬風巔?！段魍跄競鳌?則謂：“王母所居，在昆侖之圃，閬風之苑?！?玉山之高，與 “千辰之輝” 的閬風相齊; 玉水之清，不貯塵泥，其高迥清潔可想。

頷聯(lián)承首句 “高” 字作進一步描寫。說玉山之高，足以使駕馭日車的羲和到此不得不回轉(zhuǎn)車子，更何況此處還有天梯，攀援而上便可直接登天。用“何處更求” “此中兼有”等語，表明這是 “回日”“上天”的唯一通道，詠嘆稱賞之情溢十言表。

腹聯(lián)轉(zhuǎn)寫玉山為龍盤鳳棲之所，珠玉薈萃之地。珠容百斛，極言珠之巨大。傳說驪龍頷下之珠，能得之者，必遭其睡。如此巨珠，必不可失，故說 “龍休睡”。傳說鳳凰非梧桐不棲，玉山之桐，高達千尋，自是鳳凰理想的棲宿之所，故說 “鳳要棲”。

尾聯(lián)表達與同道者攜手登仙的愿望?！吧裣捎胁抛印?，指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仙侶?！俺嗪嵈盗T”暗用蕭史吹簫，與弄玉一起登鳳飛升故事，可能有所暗喻。詩以描繪玉山之清高始，以想象與同道者由此登天結(jié)，“相攜”正應前 “上天”之語。

自明末胡震亨以來，研究者大都認為這是一首托詠玉山的寓言之作，但具體寓意，諸家說各不同。胡氏首發(fā) “似為津要之力能薦士者詠”之說得到不少研究者的贊同，且實之以令狐绹。但也有 “刺貴家或?qū)m闈之亂”(胡以梅)，“自喻才華高朗而清麗”(徐德泓) 等異說，今人更有作情詞解或謂 “表達對愛情自由的向往”者。細按全詩，所謂“玉山”，并非用以喻人，而是借以指地。否則，同一首詩中，既以玉山喻令狐绹地位之清高，又以 “神仙才子”指之，不免自亂其例?！赌绿熳觽鳌氛f： “天子北征東還，……至于群玉之山，……見其阿平無險，四徹中繩，先王之所謂策府?！弊ⅲ?“言往古帝王以為藏書冊之府，所謂藏之名山者也。”玉山策府，正是唐代秘書省的現(xiàn)成典故。詩蓋以玉山策府之地借喻秘省清資，認為可以借此登進，致身青云。馮浩說： “職官以清要為美，校書郎為文士起家之良選。諸校書皆美職，而秘省為最。如翰林無定員，諸曹尚書下至校書郎，皆得與選矣?！?首聯(lián)點出 “清”“高”二字，即以玉山地位之清高喻秘書省之清要。三四謂玉山高可“回日”“上天”，更明顯地把秘省看成登進的“天梯”。五六寓意處在 “龍休睡”“鳳要棲”，一方面希望時君之清明，不要使人竊其珍寶; 一方面表達托身廟堂的意愿。尾聯(lián)乃承此意，愿與 “神仙才子”者攜手同登天界，致身通顯，“神仙才子” 固有可能指令狐綯，但也有可能指同入秘省的某一友人，“赤簫吹罷”似暗喻新為貴婿。這首詩大約是唐文宗開成四年(839)初釋褐為秘書省校書郎時，自感致身通顯有望的寓言之作。全篇躊躇滿志，興會淋漓，直言不諱，也顯然是少壯時得意的口吻，與后來仕途偃蹇時望薦求引之詞迥然有別，紀昀說此詩“三四有力量，五六有風旨”，感受是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