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曲賦文·〔雙調〕蟾宮曲》原文與賞析
馬致遠
嘆世
東籬半世蹉跎,竹里游亭,小宇婆娑。
有個池塘,醒是漁笛,醉后漁歌。
嚴子陵他應笑我。孟光臺我待學他。
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風波。
這首曲以《嘆世》為題,抒寫了作者退隱林泉后的恬淡生活與愉悅心情。
起首“東籬半世蹉跎”一句,語氣極為沉郁,蘊含了深重的慨嘆?!皷|籬”是作者自號,取自東晉著名隱逸詩人陶淵明的詩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從“東籬”二字的出處可以看出作者的志趣所在,它表露了作者對閑適恬靜生活的向慕。然而,令作者感慨系之的是自己覺悟得太晚,幡然醒悟時早已“半世蹉跎”了。他為自己年輕時代“寫詩曾獻上龍樓”的幼稚之舉發笑,為“二十年漂泊生涯”中的虛擲光陰而痛悔,為屈曲人下任所謂“江浙省務提舉”而嘆息……種種復雜的情感洶涌交匯,感極而嘆,濃縮成這一句“東籬半世蹉跎”,故而顯得格外凝重、沉滯。
浮生半世本有許多往事可堪嗟嘆,但作者統統拋諸腦后,筆鋒一宕,轉入對眼前生活描寫:“竹里游亭,小宇婆娑”描繪了清雅不俗的環境。翠竹叢里,有亭一間掩映其中。不難想象這里是作者時常前來游憩賞玩的處所。亭子不大,也許僅足容身,然有竹影為之遮蔽,是一個清靜自足的世界。在此可彈琴,可吟詩,可賞月……足可自得其樂,悅性怡情。這片樂土更使作者心神俱醉之處還在于:“有個池塘,醒時漁笛,醉后漁歌。”漁樵的形象常與歸隱相聯,故作者為自己能仿佛漁人而自豪,“醒時漁笛,醉后漁歌”的放浪和疏狂,也是他內心毫無拘系,輕松逍遙的外部顯現?!爸窳帧薄俺靥痢睘樽髡邩嬛艘粋€適性而為,陶然忘世的小桃源。
歸隱有時只是某些人獲取高官的捷徑,他們身在江湖,心存魏闕,心心念念只在紫袍金帶。作者也不能完全忘情世事,但他并非出于對塵世尚存幻想,而是對自己在俗世的經歷充滿悔恨。這種懊悔之情,常使他自責不已,“嚴子陵他應笑我”就是這種心理的反映。嚴子陵是東漢人,據《后漢書·逸民列傳》記載:“嚴光字子陵,一名遵,會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與光武同游學。及光武即位,乃變名姓,隱身不見?!焙蟆案诟淮荷?,后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瀨焉”。作者此時雖也歸隱,以漁釣為樂,但與嚴子陵相比,深慚自己前半生之失,惟恐招致隱逸前輩的恥笑。使他引以自慰的是,自己已迷途知返,因此說 “孟光臺我待學他”?!懊瞎馀_”指漢代梁鴻、孟光事。梁鴻曾在朝為官,后辭官隱居,逃竄海曲,因生計所迫曾為人傭工舂米,其妻孟光卻始終對他尊禮有加,每飯必舉案齊眉?!芭e案齊眉”常喻指夫妻和睦,作者在此處側重于梁鴻辭官歸隱一節,這與他自身經歷相近,同時也表現了對紛攘的官場厭棄和對寧靜和諧的家居生活的向往。
作者慶幸自己畢竟找到了人生的正途,“半世蹉跎”固然令人遺憾,但他已能坦然處之。歉疚的心情被喜悅所取代: “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風波?!?如今既已脫離官場,任憑風浪再大再險惡,也與隱居避世的作者絲毫無損了。自得之意溢于言表。
這首小令反映了作者對歸隱前所為的歉疚與歸隱后暢達自適的兩種心情及其交織參雜之狀,文隨情生,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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