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58 黑白片 101分鐘
瑞典AB影片公司攝制
編導:英格瑪·伯格曼 攝影:居恩納·費希爾 主要演員:馬克斯·馮·西多夫(飾沃格勒) 英格麗·杜林(飾曼達) 居恩納·布約恩斯特蘭德(飾維澤魯斯) 本格特·埃克洛特(飾斯皮格爾)
【劇情簡介】
1846年。蒼茫的暮色中,一輛破舊的馬車正穿過一片黑魆魆的樹林徐徐行進。這是沃格勒博士的“催眠保健劇團”,他們為逃避法律的制裁而前往首都斯德哥爾摩。馬車里,沃格勒博士和他的妻子曼達都已喬裝打扮,沃格勒戴著一副黑胡子和黑假發裝成啞巴,曼達則扮成一個青年紳士并取名亞芒。車里有一個自稱是沃格勒祖母的老婦人葛蘭妮,她曾經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耍弄騙人把戲而遭鞭打。她是個老式巫婆,會變戲法、念咒語,還能調制各種各樣的混合劑。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劇團的公關先生兼報幕人杜巴爾。為他們趕車的是個年輕的車夫。
突然,樹林里的一聲尖叫打斷了這一行人沉悶的旅程。葛蘭妮說她見到鬼了,沃格勒卻在樹林里找到了一個名叫約翰·斯皮格爾的人,他說他是個演員,因酒精中毒而離開了班子,已經氣息奄奄。斯皮格爾一眼看穿沃格勒的偽裝,猜出他也是個演員。當沃格勒否認自己的身份時,他反問:“你若不是個騙子為什么還要把你的真面目隱藏起來?”沃格勒把斯皮格爾帶上馬車,看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似乎已不久于人世。
這一行人經過一個小鎮時在領事埃格曼的家里過夜,他們受到了警察局長斯塔貝克和皇家醫學顧問維澤魯斯博士的盤問。埃格曼和維澤魯斯正在打賭:是否存在一種科學和理性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力量?如果有,他們將不得不承認上帝的存在。斯塔貝克擺出一副當權者特有的傲慢架勢評論道:“今天的科學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有辦法看透一切外表神秘的事件。”這些自命不凡的人不相信杜巴爾對劇團各人身份的介紹,他們看著沃格勒一行人就像是在看一群珍奇動物似的。維澤魯斯尤其不信沃格勒是啞巴,他掰開沃格勒的嘴,檢查他的舌頭、喉嚨,就像檢查牲口一樣。他這樣做的時候,還顯得十分心安理得。面對這種有辱人格的檢查,沃格勒的面孔因憤怒和痛苦而扭曲。出人意料的是,埃格曼的妻子奧蒂莉婭對這 一行人卻表現出關心和同情,對于表情痛苦的沃格勒尤其表現出特殊的興趣。經過這樣一番檢查,維澤魯斯還不放心,他讓這班子人第二天上午為他們表演魔術,他要看看是否會有非法的事情發生。
沃格勒一班人被埃格曼安排在廚房里進晚餐 。進餐時,葛蘭妮用草藥給仆人治病;杜巴爾向女廚師索菲婭獻殷勤;年輕的車夫夸贊女仆薩拉漂亮的鼻子、動人的眼睛和迷人的身段,然后隨薩拉一起去了她的房間。管家魯斯坦看著這幫人不順眼,趁著酒勁兒大喊:“真該狠狠揍他們一頓,這些念咒語變戲法的家伙……看著沃格勒那張臉簡直會讓人發瘋。”其實沃格勒和曼達連晚飯也沒吃就去準備第二天的演出了。
是夜,領事夫人奧蒂莉婭悄悄來到沃格勒的房間,她希望沃格勒能給她解釋:上帝究竟意味著什么?為什么它會讓她的小女兒夭折?她期望沃格勒能撫慰她的憂傷,卸卻她心上的重縛,她吻他的手,跪倒在他的腳下,還想委身于他。奧蒂莉婭離去后,沃格勒用拳頭猛擊桌子,他的面孔因痛苦和憎恨而再次扭曲。這時斯皮格爾出現在沃格勒的身后,原來他還沒斷氣。這個垂死的人到這時候還在喝酒,他自己躺到沃格勒變魔術的木箱里,咽了氣。沃格勒給他蓋上箱蓋,那箱子活像是一口棺材。
第二天上午的表演對劇團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先是沃格勒為警察局長的夫人催眠,她失去神智后把她和局長婚姻生活的一些可笑細節胡亂講了一通,氣得斯塔貝克把她拉了回去。接著又給領事的馬車夫安東森催眠,由曼達嘴里念念有詞,手里做著捆綁安東森的動作,安東森也真的像是被捆住了似的,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等他醒過來后,雙手猛地掐住了沃格勒的脖子,沃格勒立時氣絕身亡。安東森奪門而逃,奧蒂莉婭見狀嚇暈了過去,她周圍的那幫人也趁著亂勁兒跑出房間。等維澤魯斯等人返回起居室時,沃格勒的尸體已經被包裹完畢。維澤魯斯檢查了沃格勒的面部,確認了他的死亡。
維澤魯斯要在頂樓上立刻對沃格勒的尸體進行解剖,他想檢查沃格勒的大腦結構,看看他能否發現什么超自然的跡象。解剖過程中,曼達從外面把門反鎖上,于是維澤魯斯看到了一幅幅恐怖的超自然景象:房內物體突然晃動起來;他的解剖報告像長了腳似的飄落在地;一只被肢解的手臂突然搭在了維澤魯斯的手上;墻上的鏡子是歪的,映出變了形的維澤魯斯;恢復本來面目的沃格勒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向維澤魯斯抓去,維澤魯斯不知他是人是鬼,嚇得跌倒在地。其實維澤魯斯哪里知道,他解剖的根本不是沃格勒,是杜巴爾和曼達等人把裝了斯皮格爾的箱子抬上了頂樓,而適才那些超自然景象正是沃格勒本人親手所為。
沃格勒的恐怖表演露餡了,他成了騙子。他只有收拾東西上路。在樓梯上,卸了妝的沃格勒遇見曾對他表示過同情和好感并向他請求過幫助的奧蒂莉婭,向她討演出的報酬,可她竟然滿臉驚詫,像是見了瘟神似的向他喊道:“我不認識你,走開!”接著沃格勒又低聲下氣地向維澤魯斯承認了他魔術的騙局并向他討錢。維澤魯斯在這場超自然現象和理性的對抗中得勝了,他盛氣凌人地評價沃格勒的表演說:“你引起了一點兒對死亡的恐懼,不過當然應該付給你們錢。其實,我更喜歡你化了妝的樣子。”說完,把一枚硬幣扔到了地上。
沃格勒劇團就要啟程了。他們的公關先生杜巴爾決定留在領事家里并娶那寡婦女廚為妻;葛蘭妮也準備離開劇團,獨自開一家藥房去賺大錢。而薩拉早已難舍年輕的車夫,她愿意跟隨劇團去闖生活。這時,雨停了,太陽從云縫里鉆了出來。只見,一個銅管樂隊高奏歡迎曲向他們走來,原來是警察局長奉諭前來召他們進宮,說國王陛下準備召見沃格勒博士和他的催眠保健劇團。在樂隊和警車的護送下,沃格勒劇團乘車急馳在灑滿陽光的大道上。
【鑒賞】
像在影片《小丑之夜》中一樣,英格瑪·伯格曼在《面孔》(又名《魔術師》)里又一次處理了流浪藝人可悲境遇這一主題,不過其內涵要比前者更為復雜而深廣。伯格曼進一步強調了藝人作為市場生產者的社會處境。
沃格勒及其劇團究竟屬于何許人等?用皇家醫學顧問維澤魯斯博士的話來說:“一方面,我們看到了理想主義者沃格勒博士,他按照一些超出常規的催眠術行醫;另一方面,我們看到了并不怎么高明的變戲法藝人沃格勒,他用土辦法搞出來各種各樣騙人的花招。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沃格勒的活動是十分無恥地介于這兩個極端之間。”影片表現了沃格勒劇團的人以其各自的方式反映了他的藝術中的矛盾。
《面孔》是一部涵義豐富的影片,它試圖描繪出藝人的“面孔”、他們的社會作用及其眾多矛盾的特征。影片開拍前,一位名叫朱爾庚·施爾特的評論家為前此不久公映的《生命門檻》中導演所表現的冷漠所激怒,曾在一封公開信中詰問伯格曼:“你有一張面孔嗎?你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他自認為可以看出伯格曼與其影片之間的距離。伯格曼把他原先擬定的片名《騙子》改成《面孔》,算是對這個問題的一種回答。
影片的諷喻性很強,它涉及了藝術與現代社會、與評論家及觀眾的關系。誰是影片中真正的騙子?在開頭部分,喬裝的曼達在前往首都的旅途中看著一本關于賭徒騙人的小說。她念道:“欺騙行為是如此流行,以致任何說真話的人都會給打上最壞的說謊者的烙印。”那個行將死亡的演員斯皮格爾接著說,這段話有普遍的意義:“這是一個虛幻的真理……最有才能的說謊者往往會說出最有用的真理。”這種懷疑主義的觀點貫穿于整部影片之中。按照伯格曼的看法,當市場被置于藝人與其觀眾之間時,藝術就會因為贏利而墮落成憤世嫉俗、弄虛作假和欺人耳目的把戲。
對于權力與資本的代表埃格曼和科學與文明的代表維澤魯斯來說,沃格勒不過是個社會渣滓,他被要求到起居室來表演無非是為了排遣他們的百無聊賴,科學家和批評家維澤魯斯則是為了要驗證他的理性和科學性。當沃格勒試圖給他催眠時,他說:“只有一件東西讓我感興趣,那就是你的生理結構。沃格勒先生,我倒想在你身上做一次生理解剖。”他是個想要窺視藝術面孔后面內容的批評家,他否定創作過程中非理性因素的意義,也否定藝術家存在的價值。所以,他不惜以別人的身體和尊嚴為代價,用他的理智來剝開藝術的本質。尸體解剖一場戲是伯格曼對批評家就藝術本質所作的理性分析及其企圖窺視和暴露藝術的非理性核心的一種嘲諷。
對于處在社會下層的仆人們說來,沃格勒的假面代表著某種未知物的威脅,他們對于無法理解的事物表示厭惡。管家魯斯坦說的“應該狠狠揍他們一頓……”那番話,就表明了他們那種愚昧的心態。同樣,沃格勒也向曼達坦陳他對那些企圖看穿他的假面的人的反感:“我恨他們。我討厭他們的面孔,他們的身體,他們的動作,他們的聲音。可是我自己也害怕了,于是我變得毫無力量。”他恨他們是因為他們只把他當作滿足他們的期待的對象,他們看到的只是他的假面,而他也只能用偽裝去對付他們。
當演員戴著一副無從揣摩的假面時,他們令人心醉神迷,引發人們的期待和夢想。而當他們卸妝后露出真容時,他們就遭到否定和排斥。比如,埃格曼的妻子奧蒂莉婭深夜來訪沃格勒,把他當作能解脫痛苦的救星。而當沃格勒露出真面孔時,她卻大聲嚷道:“我不認識你。”沃格勒清楚他自己的位置,所以當奧蒂莉婭吻他的手并跪在他腳下時,他的面孔才會因痛苦和憎恨而扭曲。他知道這些人對神秘事物永不滿足的需要,知道他自己沒有能力給予他們所想要的東西,也知道他們反復無常,隨時都有排斥他的可能。
不僅沃格勒的催眠保健劇團是騙子,在同一個意義上來講,那些資產者也是騙子,他們允許自己受到誘惑,接受欺騙。其實,演員是非理性和遁世主義的犧牲品。
沃格勒的裝聾給劇團里其他人大展身手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們把藝人這一社會角色從不同方面人格化了。葛蘭妮那些無法理解的胡言亂語和巫術在宗教和科學的時代被貶為神秘主義。杜巴爾曾說,“葛蘭妮的魔法咒語是舊式的,人們對它不再感興趣,因為不能解釋它,葛蘭妮應該死了。”實際上,這個老巫婆離開劇團是為了去開發一項更現代化的事業——開藥房。杜巴爾是假面演員的代言人,他代表了市場,隨著資本主義的來臨,他被置放于藝人與其觀眾之間。他不會變魔術,卻向資產者兜售催眠療法;他是劇團的公關先生,而對沃格勒卻根本不理解。杜巴爾所代表的矛盾,是市場對感官刺激、神秘主義和娛樂的需要與藝術家對真實的固有要求之間的沖突,這種沖突在伯格曼攝制《面孔》和《魔鬼的眼睛》(1960)期間是很尖銳的,在后面那部影片里,他曾描述了對藝人無能為力所表現的恐懼。在《面孔》中,伯格曼涉及了他對電影這個媒介的疑慮,認為不可能在藝術完整性與觀眾要求之間走鋼絲。他曾說,“對藝術的形式不要看得很重,對身體相對純潔、精神相對完整的演員要力求尊敬。”這種對純潔的極端要求是通過嗜酒的演員斯皮格爾(在瑞典文中意為“鏡子”)來體現的,他表現出來的很多特點都反映了伯格曼在幾乎所有影片中所力求體現的藝術家的浪漫主義理想。
斯皮格爾是藝術的虔誠奴仆,但他從未找到他為之獻身的對象。他終其一生都在向往有一個銳利的刀片能把他從不純潔中解脫出來,正如他在樹林里對沃格勒所說的那樣:“然后所謂的精神就可以超脫出這毫無意義的軀殼。”斯皮格爾代表了藝術完全自治的夢想,但是,當這種對純潔的要求被推向極端時,就會變成毀滅性的,而斯皮格爾也真的毀滅了。他的名字(“鏡子”)表明了他在影片中的功能。當他在樹林里遇見沃格勒時,他馬上從沃格勒臉上看出他的偽裝:“你若不是個騙子為什么還要把你的真面目隱藏起來?”斯皮格爾也是對沃格勒的一種反襯,當沃格勒在市場上(也就是在埃格曼家面對資產者、當權者以及科學和文明的代表時)叫賣他的藝術并被貶為騙人花招時,斯皮格爾卻堅持他對完美的追求而過著一種窮愁潦倒的生活。與斯皮格爾的命運相比,對沃格勒應召進皇宮這一舉動愈發值得提出疑問。
如同伯格曼早先影片中對藝術家主題的處理一樣,他在《面孔》中也塑造了一個基督受難式的形象。沃格勒的化妝活像耶穌基督,他的臉上帶著沉重憂思和長期受苦的表情;他默默地站在維澤魯斯面前就像是在接受羅馬法庭的審訊;他有個門徒,即亞芒(曼達)。沃格勒被安東森扼得假死后,安東森就像猶大似的在事后懸梁自盡。也像耶穌基督一樣,沃格勒死后復活升天——接受國王召見。
正如伯格曼在他許多影片中一樣,《面孔》也涉及了困擾他多年的問題,即上帝是否存在?人和人之間是否可以溝通?影片的回答顯然是懷疑的。比如,斯皮格爾在彌留之際對沃格勒講的一番話:“我祈禱了一輩子,可上帝是不可理解的。我們一步步地接近黑暗……你看見別人在撒謊,可你也在騙人,滾滾不盡的洪流才是唯一的真理。”這里,伯格曼借斯皮格爾的嘴說出了他自己內心的惶惑。影片不僅表現了屬于不同階級的人之間的不可調和性,而且還表現了同屬一個層次的人,比如領事夫婦之間、杜巴爾與沃格勒之間、葛蘭妮與劇團眾人之間的隔閡。
正如瑞典評論家諾倫所指出的那樣,《面孔》極其敏銳地描繪了藝術家與資產階級、與科學批判主義、與廣大觀眾的關系。伯格曼清楚地強調了那種關系是對立的。
如果人們注意到近數十年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一般文化狀況,就會發現,《面孔》相當形象地描繪了藝術家與其消費者之間的沖突:嚴肅藝術被商業力量限制于一小群精英階層;市場力量對觀眾起著操縱的作用;國家的干預是維持嚴肅藝術生產、使其與群眾消費截然分開的最后手段。《面孔》可稱為一部有遠見的影片,它指出了在一個多世紀前還深深隱藏的這股藝術商品化的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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