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塞弗爾特·最溫順的詩人》經典詩文賞析
在俯覽城市的高山上,
我張開雙臂站在那里,
我象一位預言家:
為行人指明道路,
為窮人預報光輝的前程。
我是在絕望中給人們帶來希望的圣者,
我的一只手捧著永不凋謝的鮮花;
我是在革命中打響第一槍的人,
然而我也是第一個倒下去的人,
我是第一個跪下來為傷員包扎的人,
我像上帝一樣神奇,
像上帝一樣萬能,
然而,
我不過是恭順地、
聽從民族安排的一名詩人
——雅羅斯拉夫·塞弗爾特。
(何雷 譯)
此詩是塞弗爾特第一本詩集《淚城》中的一篇。詩一開始,就塑造了一位詩人君臨一切的高大形象:他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整個世界,腳下是俯覽城市的高山。詩人無所不能:他像一位預言家,在行人迷茫的時候,指出一條光明大道;在窮人痛苦失望的時刻,他鼓舞人心,指出輝煌的未來;在人們的絕望之中,他又成了帶來希望的圣者,在他手中捧著的是永不凋謝的希望之花。而在推翻黑暗統治的革命中,詩人身先士卒,最先吹響嘹亮的號角,喚醒民眾;也最先為革命作出犧牲。塞弗爾特自己正是這樣一個詩人,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英、法、德、意簽訂了出賣捷克斯洛伐克人民的慕尼黑協議,詩人的祖國淪陷在法西斯黨徒的鐵蹄之下,詩人的同胞組織起了地下抵抗運動。在這個時刻,詩人運用詩歌這個武器,和人民一起戰斗,寫作了《故鄉之歌》、 《布拉格穿上了黑服》、《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 《歌唱戰爭結束》、 《利吉采的死者們》、 《布拉格起義》等大量詩歌,譴責侵略戰爭,歌頌人民的反抗。在《歌唱戰爭結束》中,詩人說:“我愿獻出鮮血,交上我的稅額一份。”在《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一詩中,詩人寫道:“我們田野路旁的云雀,在生命攸關時刻,歌聲依舊嘹亮。讓歌聲帶領我們繼續向前,不悲慟也不氣餒。”這“云雀”,正是詩人自己的象征。詩人接著說: “我是第一個跪下來為傷員包扎的人”,這象征著詩人所具有的人道主義精神。總之,詩人“像上帝一樣神奇,/像上帝一樣萬能。”羅馬尼亞詩人布拉卡說過這樣一句話: “所有的科學家加在一起才能開辟一個世界;一個哲學家就足以開辟一個世界;而一個詩人卻可以開辟許多個世界。”詩人確實是萬能的:他給人鼓舞、他使人憂傷,歌唱陽光、鮮花與愛情,伸張正義、喚起民眾、甚至挑起戰爭——林肯在評價斯托夫人的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時說了一句話: “一個小婦人挑起了一場戰爭。”總之詩人無所不能。寫到這里,塞弗爾特卻筆鋒一轉:“然而,我不過是恭順地、/聽從民族安排的一名詩人/——雅羅斯拉夫·塞弗爾特。”這里“恭順”一詞,體現了塞弗爾特的一絲幽默。我們的詩人自豪而又謙恭。他恭順的是自己的民族與人民。塞弗爾特說過: “詩人應該是民族的良知。”如果沒有對人民的恭順,他就不會是“在革命中打響第一槍的人。”
在藝術手法上,這首詩沒有分段,一氣呵成, 顯得非常緊湊,語言很日常化。這跟塞弗爾特對藝術的理解是相一致的,他說: “太講藝術性,會導致矯揉造作。”他的詩的樸實無華恰恰成了他的風格。瑞典文學院拉斯·吉倫斯頓在授與塞弗爾特諾貝爾獎的授獎辭中說:“他為人們深深地熱愛是因為他的詩歌那種異常的明晰,音樂性和感覺性,也是由于他那樸實無華,但使人深深感到的與自己的祖國和人民溶為一體。”對于音樂性,塞弗爾特自己說: “我們自覺運用的,是捷克語的音律——我們那歌唱般的音律。這種語音的音律在我的詩中起著重要作用。也許,我的詩難譯之處就在這里。”遺憾的是,這種音樂性在他的詩翻譯過來以后,我們已難以體味了。此詩使用一大段鋪敘,皆在說明詩人的無所不能;到最后才陡然一轉,異峰突起: “然而,/我不過是恭順地、 /聽從民族安排的一名詩人/——雅羅斯拉夫·塞弗爾特。”因前面一大段對詩人的渲染,這個轉折給人的印象反而特別強烈。最后的轉折雖只一句,卻是全詩的重點,是一種前輕后重的開放式結構。
(文 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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