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長出雙翼
像天使那樣的
像懲罰之國的遷徙者
燕子那樣的雙翼
是的,為我被打入地獄的靈魂我要長出雙翼
我像關在籠里的蜂鳥
亂鉆亂動,拍打翅膀
沉痛地懷念失去了的自由
我愿長出雙翼
但不是蜂鳥的
也不是翠鳥的
甚至也不是雀鷹的
更不是禿鷲的
以及其他同類猛禽的雙翼
我愿有的
是一對更大更強壯有力的
大兀鷹的雙翼
像無限的空間那樣廣闊
像歷史那樣漫長的雙翼
是的,我愿長出
泥捏的,同時又是火的雙翼
紫紅的和金色的
銀的和錫的
鐵的和金鋼石的
重的和輕的雙翼
是的,我愿長出
像一切時代那樣長的
像一切空間那樣廣的雙翼
它能永遠地
將我懸在
宇宙之上。
(飛白 譯)
【賞析】
《飛升》通過對鳥類翅膀的渴慕,表現了詩人對于自由的熱愛以及向往之情。
廣闊的天空歷來是詩人想象中的理想的世界,比如在古希臘時期就有阿里斯托芬的喜劇《鳥》勾畫的一個“云中鵓鴣國”這么一個理想的世界。在《飛升》中,詩人以鳥喻“我”,表達了要擺脫肉體的拘絆以及塵世間一切煩惱而進入自由王國的愿望。記得法國詩人波德萊爾在《高翔》一詩中,通過詩人希望凌空飛翔的夢想,表現了詩人在超脫的身體沒入超現實的自由領域之后,能夠聽懂荒誕的話語和沉默的萬事萬物的語言,感到了心曠神怡。馬蒙索諾在詩中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
薩特說,人是生而要受自由之苦。自由是選擇的自由,這種自由實質上是一種“不自由”,因為人無法逃避選擇的宿命。從古至今,全人類都在為自由,為了選擇的自由而奮斗,在那樣的時代,擁有了自由的人高呼“every man will be a king”。可是到了現代,我們卻發現我們從自由到不自由,從孤獨無助到無助孤獨,從一個怪圈進到又一個怪圈,哪里才是出路?因此,世人都在向往真正的自由。詩人在一開始就集中地表達了渴望長出翅膀、飛出靈魂的煉獄的愿望:“被打入地獄的靈魂”象征著人被壓制的狀態,人們的思想被禁錮在那里無法自由,因此,“我”必然渴望靈魂的放松與飛翔,這里,“翅膀”便成了自由的象征。飛翔的天使能憑借堅強而插上靈魂的翅膀,假如“我”能夠插上翅膀該有多好!于是,“懲罰之國的遷徙者”——燕子自然也成了詩人渴望的目標。
詩人感覺到他自己像是一只“關在籠里的蜂鳥”,“沉痛地懷念失去了的自由”,想逃出禁閉的牢籠。于是,詩人想要“一對更大更強壯有力的/大兀鷹的雙翼”!詩人不要蜂鳥、翠鳥之類的柔嫩的翅膀,甚至連雀鷹和兀鷲等“以及其他同類猛禽的雙翼”也不要,因為它們都滿足不了詩人的愿望,不能帶來充分的自由,只有“一個像歷史那樣漫長的雙翼”才能足夠地“強壯有力”,才能讓靈魂舒展,才能帶領詩人在“像無限的空間那樣廣闊”的地方遨游!詩人所想要的這雙翅膀輕捷得可以飛向藍天,堅強得可以載負歷史的重荷,這樣的翅膀是什么樣子的呢?
對了,是“泥捏的,同時又是火的雙翼/紫紅的和金色的/銀的和錫的/鐵的和金鋼石的/重的和輕的雙翼”,“雙翼”的內涵是豐富的,它承載著讓詩人沖出靈魂煉獄的使命。因此,它必須隨著環境而有不同的特性,它是“泥捏的”,“同時又是火”,具有火一樣的燃燒的激情;它可以有不同的顏色和質地,因為背負著現實的肉體,它有足夠的“重”去承載壓力,又因為背負有向靈魂而飛的使命,它也是輕盈的。這是一雙“能像一切時代那樣長的/像一切空間那樣廣的雙翼”,它有“能永遠地”將作者“懸在/宇宙之上”的力量。這兩小節的空間之廣與時間之久令人驚奇,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胸次是何等的開闊!第三節和第四節是全詩的高潮與精華部分,將詩人堅持理想、熱愛自由的豪邁與激情抒發得淋漓盡致。
通過詩歌,詩人一層一層地給我們揭示了他追求的自由的境界。他不僅希望身體不受拘束限制,行動自由,而且思想、意識、人格等方面自主。有了這樣的自由,詩人才能夠獨立——他的精神、人格和意志都是獨立的,也隨之產生獨立的思維、自由的思維,最終就是行為的自由,自己做決定、做選擇,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這才是詩人要表達的核心意義。
整篇詩作反映了詩人真誠的感情和強烈的渴望與使命意識,它通過這樸質清晰的意象傳達了自己的思想,表現出一種昂揚的精神和鮮明的歷史責任感。全詩風格樸實自然,既沒有晦澀的意象,也沒有玄奧的哲理,有的只是感人的號召力與警醒力,措詞灑脫,筆調雄邁,氣勢恢宏,也難怪整首詩在剛果甚至整個非洲都廣為傳誦。
(黨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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