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果實·[俄國]列·托爾斯泰》作品提要|作品選錄|賞析

【作品提要】

貴族列昂尼德·茲委茲金車夫在莫斯科的府邸賓客盈門，首先來訪的是前任副部長沙哈托夫，接著別的客人接踵而至，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是降神術(shù)。還來了三個庫爾斯克省的農(nóng)民，他們是來找老爺談買地的事的。使女塔妮雅聽說家鄉(xiāng)來了鄉(xiāng)親，就去看他們。茲委茲金車夫去年曾同意農(nóng)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買地，今年農(nóng)民來交首付款，他卻變卦了。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塔妮雅利用老爺篤信降神術(shù)的弱點，決定為農(nóng)民辦件好事。她說自己的未婚夫、男仆謝明有通神的力量。老爺就讓謝明臨時充當(dāng)降神的靈媒。由于塔妮雅暗中幫助，降神中謝明將農(nóng)民的地契拋了出來，茲委茲金車夫在稀里糊涂中在地契上簽了字。農(nóng)民們付了首付款。塔妮雅和謝明告別了貴族府邸，跟著農(nóng)民回鄉(xiāng)下，準(zhǔn)備結(jié)婚去了。



【作品選錄】

第一幕

第二十四場

前場人物，沒有塔妮雅。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走近莊稼人們，他們鞠躬，獻(xiàn)上禮物)這不必!

第一個莊稼人(微笑)這是頭一件大事。村公所也這么對我們說。

第二個莊稼人這是老規(guī)矩。

第三個莊稼人別說了!因為我們真是高興極了……好比說，就跟我們的老子，好比說，伺候您老太爺那樣，我們也從心眼兒里想這么干，并不是……(鞠躬)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可是，你們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事?

第一個莊稼人就是說，來拜望拜望您。

第二十五場

前場人物。彼特里錫夫穿著背上打褶的大衣迅速地跑上。

彼特里錫夫瓦西里·列奧尼狄奇醒了嗎?

看見列奧 尼德·費多洛維奇，對他點一點頭。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你是來看我兒子嗎?

彼特里錫夫我嗎?對啦，我想看看佛佛。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進(jìn)去吧，進(jìn)去吧。

彼特里錫夫脫掉大衣，很快地走去。

第二十六場

前場人物，沒有彼特里錫夫。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對莊稼人們)唔。那么，你們有什么事呢?

第二個莊稼人請您把禮物收下吧。

第一個莊稼人(微笑)這就是說，一點兒土產(chǎn)。

第三個莊稼人別客氣了，——這算得了什么!我們想念您，就跟想念我們的親爹一樣。別客氣了。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唔，好吧……費多爾，收下吧。

費多爾·伊凡尼奇喂，給我吧。(接下禮物)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那么有什么事呢?

第一個莊稼人我們來拜望拜望您。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我知道你們是來看我的;可是你們有什么事呢?

第一個莊稼人把賣地的手續(xù)辦辦清楚。事情是這樣的……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嗯，你們要買地嗎?

第一個莊稼人對的，一點兒不錯。事情是這樣的……這就是說，把地買歸我們名下所有。所以村公所，比方說，就答應(yīng)了我們，這就是說，照應(yīng)有的手續(xù)，通過帝國銀行，貼上規(guī)定數(shù)目的印花。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這意思是說，你們想通過銀行買地，——是不是這樣?

第一個莊稼人一點也不錯，就跟去年夏天您對我們提出的那樣。事情是這樣的，這就是說，地價的總數(shù)是三萬二千八百六十四盧布，地就歸我們名下所有。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好吧，可是款子怎么付呢?

第一個莊稼人款子嘛，村公所提出過，就跟去年夏天所說的那樣，分期付;這就是說，照規(guī)定，您先收四千盧布現(xiàn)款。

第二個莊稼人現(xiàn)在您收四千盧布現(xiàn)款，這就是說，其余的呢，就請您等著。

第三個莊稼人(就在這時候把錢打開)您請放心;我們擔(dān)保，決不隨隨便便辦。不，我是說，怎么也得辦;不，我是說，這個這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可是，我給你們的信上說，只有在這種條件下，就是說，要是你們能夠把錢全部付清的話，我才同意。

第一個莊稼人對的，這是挺爽快的，不過，這是辦不到的，這就是說。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那么，怎么辦呢?

第一個莊稼人村公所，比方說，就希望，照您去年夏天所提的延期付款的辦法那么辦……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這是去年的事，那時候我同意，可是現(xiàn)在不行……

第二個莊稼人這是怎么回事?您答應(yīng)了，所以我們才擬好了契約，籌妥了錢的。

第三個莊稼人大老爺，慈悲慈悲吧。我們的地真是太少了，別說牲口，——就說母雞唄，也沒地方養(yǎng)。(鞠躬)大老爺，別作孽吧!(鞠躬)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去年我同意延期付款，我承認(rèn)這是真的，可是現(xiàn)在情形變了……所以現(xiàn)在這對我是不妥當(dāng)?shù)摹?br>
第二個莊稼人沒有這塊地，我們就活不下去。

第一個莊稼人對的，沒有地，我們的日子就沒法過，就完了。

第三個莊稼人(鞠躬)大老爺!地真是太少了，——別說牲口，就說母雞唄，也沒地方養(yǎng)。大老爺!慈悲慈悲吧。收下錢吧，大老爺。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這時候翻閱契約)我明白，我本人也想照顧照顧你們。你們等著吧。我過半點鐘給你們答復(fù)。費多爾，你就說我不見客。

費多爾·伊凡尼奇好。

列奧尼德·費多洛維奇退場。

第二幕

第五場

前場人物，沒有費多爾·伊凡尼奇。費多爾·伊凡尼奇一走，火炕上就傳出呻吟聲。

第二個莊稼人他胖乎乎的，就跟將軍似的。

女廚子可不是嗎!他有自己的屋子;他洗臉的東西都是老爺?shù)模柩剑茄健捕际抢蠣數(shù)模埐艘彩抢蠣斪郎系摹?br>
老廚子這老家伙怎么會不舒服，——他偷!

第二個莊稼人在火炕上的這個人是誰?

女廚子哦，是個用人。

沉默。

第一個莊稼人噯，我剛才瞧見您吃晚飯來著;您也是個大財主啊。

女廚子這可不能抱怨。她在這方面并不小氣。禮拜天有白面包，逢齋有魚，有想吃肉的，還可以吃肉。

第二個莊稼人難道有人開齋嗎?

女廚子噯，差不多都這樣。吃齋的只有馬車夫(不是剛才來的那個，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謝明、我和女管家;此外的都拼命吃肉。

第二個莊稼人那么，他自己呢?

女廚子喲，得了吧!他連吃齋是怎么回事都忘了。

第三個莊稼人哦，天哪!

第一個莊稼人紳士老爺們就這樣兒，都念書念通了。故此聰明著哪!

第三個莊稼人大概他們天天吃的都是粗面包吧?

女廚子哦，粗面包!他們從來不曾見過你們那種粗面包!你們應(yīng)該瞧瞧他們吃的東西： 管什么——什么都有!

第一個莊稼人紳士老爺們吃東西，當(dāng)然，是吃不多的。

女廚子吃不多，吃不多，——哼，可能吃著哪。

第一個莊稼人胃口好，這就是說。

女廚子因為他們老喝酒。各種甜酒呀、白酒呀、起泡沫的酒呀。一道菜——一種酒。吃了又喝，吃了又喝的。

第一個莊稼人這就是說，菜是跟酒配好了下肚的。

女廚子是呀，真能吃——厲害著哪!你知道，他們不是坐下來，吃，劃十字，然后起來，而是吃個沒完。

第二個莊稼人像豬把蹄子伸到槽子里似的。

莊稼人笑。

女廚子只要一睜開眼，天哪，馬上就是茶炊呀、茶呀、咖啡呀、舒克力呀。只要兩個茶炊一光，第三個就擺上了。然后早飯，然后午飯，然后又是咖啡。只要一填飽了，馬上又是茶。然后吃零食： 糖果呀、薄荷糕呀——就沒個完。就是躺在床上——還得吃。

第三個莊稼人太好了。(哈哈大笑)

第一個和第二個莊稼人你怎么啦?

第三個莊稼人我只要能這么過上一天也好!

第二個莊稼人那么，什么時候干活兒呢?

女廚子他們干什么活兒?打牌呀、彈琴呀——這就是他們的活兒。小姐嘛，老是一睜開眼，馬上就奔到鋼琴跟前，彈起琴來!而那位住在這兒的老師呢，就老站著，等著： 鋼琴是不是很快就會空下來呢;這個一完，那個就上。有時候還有兩架鋼琴，兩個人用一架，四個人一齊亂彈一氣，彈得呀，唉呀，連這兒都聽得見。

第三個莊稼人哦，天哪!

女廚子唔，這就是他們的活兒： 彈琴，要不然，就是打牌。只要一見面，馬上就是牌呀、酒呀、煙呀——這么整整折騰一晚上。只要一起床——又是吃!

(芳信譯)

【賞析】

置諸托爾斯泰的精神探索歷程來考察，《教育的果實》這出戲劇的意義才能顯豁。托爾斯泰一生都在進(jìn)行一種探索，即為自己的貴族階級探索出路。他越了解自己的階級，對這個階級的罪孽越發(fā)清醒，就越具有批判精神。用俄羅斯僑民哲學(xué)家別爾佳耶夫的話說：“托爾斯泰產(chǎn)生了一種俄羅斯的統(tǒng)治階層自己有罪的思想。這首先是貴族式的懺悔。”從他早期的作品《童年》和《一個地主的早晨》開始，這種懺悔精神就已初露端倪。后來這種為貴族階級的懺悔逐步演變?yōu)閷F族階級的批判，這與他的精神探索的轉(zhuǎn)折大有關(guān)聯(lián)。19世紀(jì)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托爾斯泰經(jīng)歷了由死的恐懼而感受生的危機(jī)的痛苦心路歷程，他焦慮地探索生存的意義，他的頓悟居然這樣簡單清晰： 那些口口聲聲宣揚有信仰的貴族，原來極其虛偽，極端空虛，而埋頭勞作的農(nóng)民和其他貧苦者卻過著健康充實而有信仰的生活。在1881年完成的《懺悔錄》中他寫道：“我們?nèi)ψ永镄沤痰娜说娜可钍桥c他們的宗教相矛盾的，而信教的人和勞動者的全部生活是對宗教知識所賦予的生活意義的肯定……創(chuàng)作生活的勞動人民的行動在我看來是唯一真正的事業(yè)。”于是他就身體力行，力圖拋棄貴族的生活方式，過勞動者的生活。他開始在日常生活中逐步實行平民化，穿農(nóng)民式的寬短衫、樹皮鞋，吃素，干農(nóng)民的體力活。因此1885年托爾斯泰開始創(chuàng)作《教育的果實》的時候，處于他的舞臺中心的就是兩類人物： 作為肉食者的貴族和農(nóng)民及農(nóng)民出身的仆人，托爾斯泰把嘲笑和批判的鋒芒指向前一類人物，卻把同情寄予后一類人物。托爾斯泰沒有學(xué)習(xí)后來盛行的階級分析和社會歷史學(xué)方法，但他在《教育的果實》中卻旗幟鮮明地站在農(nóng)民一邊，強(qiáng)烈抨擊和指斥了貴族階級，這恰恰是對庸俗社會學(xué)的文學(xué)批評方法的極大的嘲笑。

列·托爾斯泰的《教育的果實》是一個舞臺兩重天。劇作以農(nóng)民和貴族老爺之間圍繞土地買賣而發(fā)生的沖突為核心事件，以降神術(shù)的表演為喜劇性轉(zhuǎn)折的峰頂，兩種人物，兩種利益，兩種命運，在小小舞臺上有聲有色地搬演開來。

強(qiáng)烈的戲劇性對比，是《教育的果實》最引人注目的看點，舞臺上一邊是驕奢淫逸的貴族老爺和他的高貴的客人，一邊是一無所有的農(nóng)民和仆人。列昂尼德·茲委茲金車夫，退役近衛(wèi)軍中尉，在各省共擁有二萬四千俄畝土地。此人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樂于嘩眾取寵，終日醉心于降神術(shù)，所以邀約了一大幫肉食者在家里呼“神”喚“鬼”。他妻子安娜·巴夫洛芙娜呢，一心沉溺于自己的健康和容顏。與他們相對比的是成群的男女仆人和從庫爾斯克省來的買土地的農(nóng)民，他們既為自己的生計而奔波勞碌，又保持著自己做人的尊嚴(yán)(除男仆格里戈利而外)。劇本的安排是頗具匠心的，茲委茲金車夫和“老爺們”一共有十五個人，仆人和莊稼人也是十五個人，分庭抗禮，各有所長。劇本除了總體上的對比而外，在細(xì)部上也是按照對立原則來布局的——三個從庫爾斯克省來的買地的莊稼人對應(yīng)著三個上等人中的年輕人。在農(nóng)民們?yōu)橥恋睾蜕嫴偎樾牡臅r候，上等人中的年輕人則為自行車總會、跑馬總會、獵狗飼育總會之類的無聊玩意兒消磨時光，拋灑生命。第二幕圍繞土地問題的戲劇性情節(jié)基本停滯，托爾斯泰特意將肉食者和勞動者這兩種人物的兩種生活方式進(jìn)行了對比。從庫爾斯克來的三位農(nóng)民被仆人們請到了廚房內(nèi)的下房里，仆人們開始對老爺們議論紛紛： 只要一睜眼，馬上就喝茶，然后早飯，然后午飯，然后又是咖啡，只要一填飽了馬上又是茶。然后吃零食： 糖果呀，薄荷糕呀——就是沒個完。就是躺在床上還得吃。他們所干的事情就是： 打牌、喝酒、抽煙、彈鋼琴，一干就是通宵。這種生活是農(nóng)民和正直的仆人所厭惡的，所以老仆人費多爾·伊凡尼奇對三個莊稼人說：“我很清楚你們農(nóng)民的生活。告訴你們說吧，我自己老想在什么地方買小塊地，蓋一所小房子，像農(nóng)民似地過活。”這，幾乎就是托爾斯泰的夫子自道： 鄙棄腐朽糜爛的貴族生活，過農(nóng)民的健康生活。

在這種對立的格局中，《教育的果實》展開了土地買賣的核心事件： 三個農(nóng)民從遙遠(yuǎn)的庫爾斯克省來到京城茲委茲金車夫老爺家，想從他手里買到土地，根據(jù)茲委茲金車夫去年同意的延期付款的方案，他們帶來了首付款四千盧布。可是茲委茲金車夫卻變卦了，要求一次性全額付款。在這里托爾斯泰突出了俄國農(nóng)民對土地的高度需要，土地就是他們賴以活命的命根子。第二個莊稼人沙哈爾·特里霍尼奇說：“地這么少，怎么活呢?我從今年圣誕節(jié)起就糴糧食，燕麥秸也快光了。”這句臺詞里包含著何等的悲辛!從秋收到俄歷一月的圣誕節(jié)糧食就吃完了，以后就得買糧度日，他們家的日子該怎么過，就不難想象了。第三個莊稼人反復(fù)申說：“大老爺!地真是太少了，別說牲口，——就說母雞唄，也沒地方養(yǎng)。”1861年沙皇政府宣布實行自上而下的農(nóng)奴制改革，農(nóng)民要獲得土地就必須付土地贖金。1861年改革是對農(nóng)民的又一次掠奪。因為農(nóng)民贖買份地的贖金，比當(dāng)時的地價還高，農(nóng)民取得的份地，按當(dāng)時的市價，總值約6.5億盧布，而需付出的贖金卻高達(dá)9億盧布，他們后來實際付出的總共不下20億盧布。正如列寧所說的“當(dāng)農(nóng)民獲得‘自由’的時候，已經(jīng)被剝奪得一干二凈”。不買土地會餓死，買土地會窮死。這就是農(nóng)民的悲慘境地。在這里農(nóng)民們選擇了買土地這種迫不得已的方式，而為了不窮死，就只好先付首付款。如何讓貴族老爺茲委茲金車夫收下這筆首付贖金，成了《教育的果實》戲劇沖突的中心。

托爾斯泰將《教育的果實》的體裁確定為喜劇，喜劇性的內(nèi)在依據(jù)是托爾斯泰對社會關(guān)系的深刻洞悉： 卑賤者聰明，高貴者愚蠢。托爾斯泰成功地將肉食者與勞動者的對立以曲折的戲劇沖突的形式表達(dá)了出來。“良好的教育”的果實之一是富豪茲委茲金車夫和他的高貴的客人們熱衷于降神術(shù)。托爾斯泰不厭其煩地渲染了茲委茲金車夫的無所事事，無所用心。他成天迷戀于降神術(shù)，將自己的家變成了降神會。他對想買地的農(nóng)民殘酷無情，毫無信譽地取消了自己的承諾。正在農(nóng)民們一籌莫展、瀕臨絕望之際，膽大心細(xì)、敢作敢為的女仆塔妮雅計上心來，她接過地契，讓農(nóng)民們不要著急，說她自有計較。這里埋下了伏筆： 觀眾對她的招數(shù)不明就里，一定會想： 她丫鬟一個，人微言輕，有什么辦法?于是好奇心激起強(qiáng)烈的觀劇期待。只見她向主人茲委茲金車夫聲稱男仆謝明通靈，多次顯現(xiàn)出特殊的本領(lǐng)，在睡覺時桌子會動，吃飯時勺子會自動跳到他嘴邊等等。茲委茲金車夫聽了滿心歡喜，認(rèn)為謝明是可以充當(dāng)靈媒的人。于是當(dāng)天晚上，他就在家里讓謝明當(dāng)靈媒，聚眾降神。塔妮雅教謝明在“降神”中如何行事，糊弄茲委茲金車夫，以達(dá)到讓他給農(nóng)民簽地契的目的。至此觀眾成了明眼人，而只有茲委茲金車夫等肉食者被蒙在鼓里。當(dāng)晚，謝明坐定當(dāng)中，肉食者環(huán)繞而坐，塔妮雅早就藏在了長沙發(fā)底下，燈滅了，“降神”開始了。塔妮雅準(zhǔn)備好的火柴發(fā)出的光，被肉食者們當(dāng)作君士坦丁堡時代僧侶的靈魂來訪，產(chǎn)生了十分神秘的效果。在黑暗中塔妮雅將地契、墨水瓶和筆扔在桌子上，謝明抱著近旁的肉食者使勁掐脖子，塔妮雅在暗中用六弦琴猛敲茲委茲金車夫的腦袋，茲委茲金車夫聽從“神意”，在地契上簽了字。就這樣卑賤者把高貴者徹徹底底、痛痛快快戲弄了一番。農(nóng)民們終于遂了心愿。

在這個喜劇性的沖突中還有兩點值得注意。其一，從塔妮雅這個卑賤的聰明者身上，可以依稀看出莫里哀寫的機(jī)智的仆人的影子，如《偽君子》中的丫鬟桃麗娜。第二，降神術(shù)是托爾斯泰對當(dāng)時流行于俄國上流社會中的迷信的真實寫照，初稿中甚至用了熱衷于降神術(shù)的貴族和學(xué)者的真實姓名。托爾斯泰通過描寫這些荒唐的行為暴露了貴族階級精神的衰退和智力的低下。

(劉亞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