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增坤 【本書體例】
宋元嘉初,富陽人姓王,于窮瀆中作蟹斷。旦往觀之,見一材,長二尺許,在斷中,而斷裂開,蟹出都盡。乃修治斷,出材岸上。明往視之,見材復在斷中,敗如前。王又治斷出材。明晨往視,所見如初。
王疑此材妖異,乃取內(nèi)蟹籠中,系擔頭歸,云“至家當斧破然之”。未至家三里,聞中倅倅動。轉(zhuǎn)顧,見向材頭變成一物,人面猴身,一手一足,語王曰:“我性嗜蟹,比日實入水破君蟹斷,入斷食蟹,相負已爾,望君見恕,開籠出我。我是山神,當相佑助,并令斷大得蟹。”王曰:“汝暴犯人,前后非一,罪自應死。”此物種類,專請乞放,王回頭不應。物曰:“君何姓何名?我欲知之。”頻問不已,王遂不答。去家轉(zhuǎn)近,物曰:“既不放我,又不告我姓名,當復何計?但應就死可。”王至家,熾火焚之,后寂然無復異。
士俗謂之山𤢖,云知人姓名則能中傷人,所以勤勤問王,正欲害人自免。
(選自《述異記》)
南朝宋文帝元嘉初年,富陽縣有一個姓王的捕螃蟹的人,在山中偏僻的水溝里放置捕螃蝦的器具。第二天一早,他前去查看情況,發(fā)現(xiàn)器具中多了一段長約二尺的木材,器具已遭斷裂,螃蟹一個也沒有了。于是他只好把那段木材從中拿出來,扔在岸上,然后把器具修補一下,堵上裂口重新放好。可是第二天,當他前去收取螃蟹時,竟發(fā)現(xiàn)那根木材又在捕蟹的器具中,而器具象前天一樣,遭受斷裂。他再次從里邊拿出木材扔得遠遠的,重新修補好器具,仍然放回原處。可是讓他吃驚的是,第二天早晨跑去一看,情況竟和前兩次一模一樣。
這個姓王的人,開始懷疑這段木材是山中的妖怪所變,他從器具里把木材抓出來,放進了盛螃蟹的竹簍中,然后把竹簍綁在扁擔頭上帶回家去,說:“回到家要拿斧頭把木材劈開燒掉”。離家還有二里多地,他聽到竹簍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響,急忙轉(zhuǎn)回頭往身后一看,發(fā)現(xiàn)剛才放進竹簍里的那根木材,一下子變成了人面猴身的怪物,而且只長著一只手。一只腿。這時,怪物對著姓王的說:“我生性貪吃螃蟹,連日鉆進你放置的器具中吃了你的螃蟹,且毀壞了你的器具。這兩條已有負于你了,希望你能饒恕我的罪過,請你掀開竹簍把我放了。我是山里的神,能夠保佑你,幫助你,并且讓你的捕蟹器具鉆進很多的蟹。”姓王的聽了,一口回絕道:“你對人侵犯、作惡,前后不止一次,按照你的罪惡,應該處死你。”這個怪物又用種種其它辦法乞求放了它,姓王的扭回頭去,表示決不答應。停了一會,怪物突然問道:“你姓啥叫啥,我想知道:“怪物急不可奈地一連問了多少遍,姓王的就是不回答。這時,離家漸漸接近,怪物絕望地說道:“既然不放我,又不告訴我你的姓名,我再用什么辦法呢?只有等死而已了。“姓王的來到家中,燃起一堆烈火,把山怪扔了進去。從此之后,他放置器具捕蟹,再沒有出現(xiàn)怪異之事。
當?shù)厝藢@山怪俗稱山𤢖,他們說:山𤢖一旦知道你的名字,就能對你加以傷害,因此,這山𤢖才不停地問性王的姓名。它正是想傷害了姓王的,從死中逃脫。
《山𤢖》與人們熟悉的《宗定伯捉鬼》一樣,同是志怪小說里的佳作。前者是不怕怪的故事,后者是不怕鬼的故事。它們相互輝映,揭露了鬼怪的丑惡而虛弱的本質(zhì),歌頌了人的勇敢與智慧。
《山𤢖》題材雖小,然而主旨深遠。富陽縣姓王的山民在捕蟹勞動中,一旦懷疑眼前發(fā)生的怪事是妖異作祟時,第一步,是不驚不怕,不動聲色。首先把山怪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中,“取內(nèi)蟹籠中,系擔頭歸。”不僅裝入自己的蟹簍,而且緊緊綁在扁擔頭上,使其成為“甕中之鱉”,抓住主動權。第二步,主動試探,靜觀其變。他故意自言自語,“至家當斧破然之”,用斧劈火燒作恐嚇,促使山怪現(xiàn)出“人面猴身,一手一足”的原形,認識其本性。第三步,亮明決不輕饒的態(tài)度,“汝犯暴人”“罪自當死”。在山怪的哀求面前“回頭不應”,決不心軟。第四步保持警惕,不上其當。山怪在走投無路,想要施展陰謀時,山民能識破其花招,不管山怪怎樣“頻問不已”,“王遂不答”,不給山怪可乘之機。第五步,投之烈火,杜絕后患。讀完故事,一個不怕怪,善于斗怪,敢于滅怪的山民形象,躍然于讀者眼前,令人油然而生敬意。
山民的形象之所以感人,這有更深層的原因。他在山怪的利誘面前能夠毫不動心,尤其值得稱贊。山怪以“我是山神,當相佑助,并令斷大得蟹”為交換條件,懇求“開籠出我”。他沒有因自己可以得到好處而放怪歸山,利其已而損其人,縱怪繼續(xù)作惡害人。那些面對社會不法分子見賂而心動手軟,受賂而徇私枉法的人,比比這個山民,不該感到自己品格低下嗎?
在寫作方面,此篇小說有開端,有發(fā)展,有高潮,有結(jié)尾,故事曲折而完整。敘述從容自如,氣氛浪漫熱烈,讀之,令人久久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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