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光
念奴嬌
江南春暮,看麥枯蠶老,故鄉風物??。縞袂青裙桑下路,笑動斜陽村壁??。鵝鴨比鄰,牛羊日夕,父老頭如雪??。桑麻舊語,寧論漢庭人杰。
誰辦草草杯盤?朱櫻綠筍,逸興尊前發。冉冉年華吾老矣,目送孤云明滅。拾穗行歌,摘瓜抱蔓,此事真毫鬟。逢君轟飲,與吾喚取明月。
詞以暮春之景發端,抒發隱者情懷。江南暮春,曾激起過無數多愁善感才子佳人的悲懷,但此詞從春暮落筆,卻絲毫不見遲暮感傷之意,反而在“麥枯蠶老”之景中,味出故鄉的親切,可見其心境別樣,情懷不同。接下五句,具體描述江南春暮后,山居村民的寧靜生活。也許是蠶老將眠,食量大增,所以婦女們都忙著采摘桑葉,穿行于桑樹之下,歡聲笑語蕩漾于村壁之間。此情此景,晏殊《破陣子》“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元是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正可作為注腳。“鵝鴨”二句,化用杜甫《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之二“休怪兒童延俗客,不教鵝鴨惱比鄰”與《詩經·王風·君子于役》“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詩境,狀山村夕照中的自然和美。“父老”一句,展示老人風采。詞人未作過多渲染,只抓住頭白如雪這一典型特征,即活畫出飽經風霜之長者在垂暮之年的悠然、從容、仁慈和大度。這幾句,縞袂、青裙、綠桑、朱曛、白發,色彩豐富;鵝鴨、牛羊、桑女、老人,形象眾多。一幅山村夕照圖畫,和諧寧靜,透出天然真趣。歇拍兩句,再以人物的話語凸現農家生活的與世無爭、抱樸守拙。“桑麻舊語”,用陶淵明《歸園田居五首》之二“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兼取孟浩然《過故人莊》“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寧論漢庭人杰”,暗用陶淵明《桃花源記》“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不屑議論漢朝的英雄豪杰之事,正見他們猶如桃源避秦人一般,襟懷淡泊,心地澄明。詞以“舊語”二字,貫通古今,旨意頗為顯豁明了。
如果說上片是一幀靜態寫意畫,那么,下片則化靜為動,繪成一幅隱逸生活的卷軸。過片特寫杯盤逸趣,“草草杯盤”,語出王安石《示長安君》“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杯盤只草草相備,見其人之率真自然;朱櫻綠筍相佐,山野氣息濃郁。置身其中,握杯在手,豈能不逸興滿懷?這里,“誰”字一問,將山民們不分你我、無論賓主的爽朗純樸表現得淋漓盡致,可謂是自然高妙的神來之筆。下面“冉冉”兩句,詞人親自登場,現身說法。屈原《離騷》中有“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這里翻進一層,表達其無“修名”之懷,有云霞之志,雖冉冉已老,猶如閑云野鶴,觀彼明滅孤云,已足怡然自樂。其情趣懷抱,在“目送”的動作中盡行顯出。此后五句,直接展示詞人置身“桃源”的生活及其樂趣。“拾”、“歌”、“摘”、“抱”、“飲”、“喚”等一系列的動作,將詞人與山中風物、山居村民融為一體,人生真諦,也透過這些動作,折射出毫發微茫的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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