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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地山《無法投遞之郵件》散文集賞析

來源:網絡轉載    作者:未知    更新于:2020-09-20 08:46:20

無法投遞之郵件

給誦幼

不能投遞之原因——地址不明,退發信人寫明再遞。

誦幼,我許久沒見你了。我近來患失眠癥。夢魂呢,又常困在軀殼里飛不到你身邊,心急得很。但世間事本無客人著急的余地,越著急越不能到,我只得聽其自然罷了。你總不來我這里,也許你怪我那天藏起來,沒有出來幫你忙的緣故。呀,誦幼,若你因那事怪了我,可就冤枉極了!我在那時,全身已拋在煩惱的海中,自救尚且不暇,何能顧你?今天接定慧的信,說你已經被釋放了,我實在歡喜得很!呀,誦幼,此后須要小心和男子相往來。你們女子常說“男子壞的很多”,這話誠然不錯。但我以為男子的壞,并非他生來就是如此的,是跟女子學來的。誦幼,我說這話,請你不要怪我。你的事且不提,我拿文錦的事來說罷。他對于尚素本來是很誠實的,但尚素要將她和文錦的交情變為更親密的交情,故不得不胡亂獻些殷勤。呀,女人的殷勤,就是使男子變壞的砒石喲!我并不是說女子對于男子要很森嚴、冷酷,像懷待人一樣,不過說沒有智慧的殷勤是危險的罷了。

我盼望你今后的景況像湖心的白鵠一樣。

給貞蕤

不能投遞之原因——此人已離廣州。

自走馬營一別,至今未得你的消息。知道你的生活和行腳僧一樣,所以沒有破旅愁的書信給你念。昨天從秔香處聽見你的近況,且知道你現在住在這里,不由得我不寫這幾句話給你。

我的朋友,你想北極的冰洋上能夠長出花菖蒲,或開得像尼羅河邊的王蓮來么?我勸你就回家去罷。放著你清涼而恬淡的生活不享,飄零著找那不知心的“知心人”,為何自找這等刑罰?縱說是你當時得罪了他,要找著他向他謝罪,可是罪過你已認了,那溫潤不撓、如玉一般的情好豈能彌補得毫無瑕疵?

我的朋友,我常想著我曾用過一管筆,有一天無意中把筆尖誤燒了(因為我要學篆書,聽人說燒尖了好寫),就不能再用它。但我很愛那筆,用盡許多法子,也補救不來;就是拿去找筆匠,也不能出什么主意,只是叫我再換過一管罷了。我對于那天天接觸的小寶貝,雖舍不得扔掉,也不能不把它藏在筆囊里。人情雖不能像這樣換法,然而,我們若在不能換之中,姑且當做能換,也就安慰多了。你有心犧牲你的命運,他卻無意成就你的愿望,你又何必!我勸你早一點回去罷,看你年少的容貌或逃鏡影中,在你背后的黑影快要闖入你的身里,把你青春一切活潑的風度趕走,把你光艷的軀殼奪去了。

我再三叮嚀你,不知心的“知心人”,縱然找著了,只是加增懊惱,毫無用處的。

給小巒

不能投遞之原因——此人已入瘋人院。

綠綺湖邊的夜談,是我們所不能忘掉的。但是,小巒,我要告訴你,迷生絕不能和我一樣,常常惦念著你,因為他的心多用在那戀愛的遺骸上頭。你不是教我探究他的意思嗎?我昨天一早到他那里去,在一件事情上,使我理會他還是一個愛的墳墓的守護者。若是你愿意聽這段故事,我就可以告訴你。

我一進門時,他垂著頭好像很悲傷的樣子,便問:“迷生,你又想什么來?”他嘆了一聲才說:“她織給我的領帶壞了!我身邊再也沒有她的遺物了!人丟了,她的東西也要陸續地跟著她走,真是難解!”我說:“是的,太陽也有破壞的日子,何況一件小小東西,你不許它壞,成么?”

“為什么不成!若是我不用它,就可以保全它,然而我怎能不用?我一用她給我留下的器用,就借那些東西要和她交通,且要得著無量安慰。”他低垂的視線牽著手里的舊領帶,接著說,“唉,現在她的手澤都完了!”

小巒,你想他這樣還能把你惦記在心里么?你太輕于自信了。我不是使你失望,我很了解他,也了解你,你們固然是親戚,但我要提醒除你疏淡的友誼外,不要多走一步。因為,凡最終的地方,都是在對岸那很高、很遠、很暗,且不能用平常的舟車達到的。你和迷生的事,據我現在的觀察,縱使蜘蛛的絲能夠織成帆,蜣螂的甲能夠裝成船,也不能渡你過第一步要過的心意的海洋。你不要再發癡了,還是回向蓮臺,拜你那低頭不語的偶像好。你常說我給你麻醉劑服,不錯的!若是我給你一毫一厘的興奮劑服,恐怕你要起不來了。

答勞云

不能投遞的原因——勞云已投金光明寺,在嶺上,不能遞。

中夜起來,月還在座,渴鼠躡上桌子偷我筆洗里的墨水喝,我一下床它就嚇跑了。它驚醒我,我嚇跑它,也是公道的事情。到窗邊坐下,且不點燈,回想去年此夜,我們正在了因的園里共談,你說我們在萬本芭蕉底下直像草根底下斗鳴的小蟲。唉,今夜那園里的小蟲必還在草根底下叫著,然而我們呢?本要獨自出去一走,怎奈院里鬼影歷亂,又沒有侶伴,只得作罷了。睡不著,偏想茶喝,到后房去,見我的小丫頭被慵睡鎖得很牢固,不好解放她,喝茶的念頭,也得作罷了。回到窗邊坐下,摩摩窗欞,無意摩著你前月的信,就仗著月燈再念了一遍,可幸你的字比我寫得還要粗大,念時,尚不費勁。在這時候,只好給你寫這封回信。

勞云,我對了因所說,哪得天下荒山,重疊圍合,做個大監牢——野獸當邏卒,古樹作柵欄,煙云擬桎梏,蔦蘿為鎖鏈——閑散地囚盡你這流動人愁懷的詩犯?不想你真要自首去了!去也好,但我只怕你一去到那里便成詩境,不是詩牢了。

你問我為什么叫你做詩犯,我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我覺得你的詩雖然很好,可是你心里所有的和手里寫出來的總不能適合,不如把筆摔掉,到那只許你心兒領會的詩牢去更妙。遍世間盡是詩境,所以詩人易做。詩人無論遇著什么,總不肯竫嘿著,非發出些愁苦的詩不可。真是難解。譬如今夜夜色,若你在時,必要把院里所有的調戲一番,非教它們都哭了,你不甘心。這便是你的過犯了。所以我要叫你做詩犯,很盼望你做個詩犯。

一手按著手電燈,一手寫字,很容易乏,不寫了。今夜起來,本不是為給你寫回信,然而在不知不覺中,就誤了我半小時,不能和我那個“月”默談。這又是你的罪過!

院里的蟲聲直如鬼哭,聽得我毛發盡竦。還是埋頭枕底,讓那只小鼠暢飲一場罷。

給琰光

不能投遞之原因——琰光南歸就婚,囑所有男女來書均退回。

你在我心中始終是一個生面人,彼此間再也不能有什么微妙深沉的認識了,這也是難怪的。白孔雀和白熊雖是一樣清白,而性情的冷暖各不相同,故所住的地方也不相同。我看出來了!你是白熊,只宜徘徊于古冰崢嶸的巖壑間,當然不能與我這白孔雀一同飛翔于纓藤縷縷、繁花樹樹的森林里。可惜我從前對你所有意緒,到今日落得寸斷毫分,流離到蹤跡都無。我終恨我不是創作者呀!怎么連這剎那等速的情愛時間也做不來?

我熱極了,躺在病床上,只是同冰做伴。你的情愫也和冰一樣,我愈熱,你愈融,結果只使我戴著一頭冷水。就是在手中的,也消融盡了。人間第一痛苦就是無情的人偏會裝出多情的模樣,有情的倒是緘口束手,無所表示!啟芳說我是泛愛者,勞生說我是兼愛者,但我自己卻以為我是困愛者。我實對你說,我自己實不敢做,也不能做愛戀業,為困于愛,故鎮日顛倒于這甜苦的重圍中,不能自行救度。愛的沉淪是一切救主所不能救的。愛的迷蒙是一切“天人師”所不能訓誨開示的。愛的剛愎是一切“調御丈夫”所不能降伏的。

病中總希望你來看看我,不想你影兒不露,連信也不來!似游絲的情緒只得因著記憶的風掛搭在西園西籬,晚霞現處。那里站著我兒時曾愛,現在猶愛的邕。她是我這一生第一個女伴,二十四年的別離,我已成年,而心像中的邕還是兩股小辮垂在綠衫兒上。畢章是別離好呵!別離的人總不會老的,你不來也就罷了,因為我更喜歡在舊夢中尋找你。

你去年對我說那句話,這四百日中,我未嘗忘掉要給你一個解答。你說愛是你的,你要予便予,要奪便奪。又說要得你的愛須付代價。咦,你老脫不掉女人的驕傲!無論是誰,都不能有自己的愛,你未生以前,愛戀早已存在,不過你偷了些少來眩惑人罷了。你到底是個愛的小竊,同時是個愛的典質者。你何嘗花了一絲一忽的財寶,或費了一言一動的勞力去索取愛戀,你就想便宜得來,高貴地售出?人間第二痛苦就是出無等的代價去買不用勞力得來的愛戀。我實在告訴你,要代價的愛情,我買不起。

焦把紙筆拿到床邊,迫著我寫信給你,不得已才寫了這一套話。我心里告訴我說,從誠實心表現出來的言語,永不至于得罪人,所以我想上頭所說的不會動你的怒。

給憬然三姑

不能投遞之原因——本宅并無“三姑”稱謂。

我來找你,并不是不知道你已嫁了,怎么你總不敢出來和我敘敘舊話?我一定要認識你的“天”以后才可以見你么?三千里的海山,十二年的隔絕,此間:每年、每月、每個時辰、每一念中都盼著要再會你。一踏入你的大門,我心便擺得如秋千一般,幾乎把心房上的大脈震斷了。誰知坐了半天,你總不出來!好容易見你出來,客氣話說了,又坐我背后。那時許多人要與我談話,我怎好意思回過臉去向著你?

合巹酒是女人的慲兜湯,一喝便把兒女舊事都忘了,所以你一見了我,只似曾相識,似不相識,似怕人知道我們曾相識,兩意三心,把舊時的好話都撇在一邊。

那一年的深秋,我們同在昌華小榭賞殘荷。我的手誤觸在竹欄邊的仙人掌上,竟至流血不止。你從你的鏡囊取出些粉紙,又拔兩根你香柔而黑甜的頭發,為我裹纏傷處。你記得那時所說的話么?你說:“這頭發雖然不如弦的韌,用來纏傷,足能使得,就是用來系愛人的愛也未必不能勝任。”你含羞說出的話真的把我心系住,可是你的記憶早與我的傷痕一同喪失了。

又是一年的秋天,我們同在屋頂放一只心形紙鳶。你扶著我的肩膀看我把線放盡了。紙鳶騰得很高,因為風力過大,扯得線兒欲斷不斷。你記得你那時所說的話么?你說:“這也不是‘紅線’,容它斷了罷。”我說:“你想我舍得把我偷閑做成的‘心’放棄掉么?縱然沒有紅線,也不能容它流落。”你說:“放掉假心,還有真心呢。”你從我手里把白線奪過去,一撒手,紙鳶便翻了無數的筋斗,帶著墮線飛去,掛在皇覺寺塔頂。那破心的纖維也許還存在塔上,可是你的記憶早與當時的風一樣地不能追尋了。

有一次,我們在流花橋上聽鷓鴣,你的白襪子給道旁的曼陀羅花汁染污了。我要你脫下來,讓我替你洗凈。你記得當時你說什么來?你說:“你不怕人笑話么——豈有男子給女人洗襪子的道理?你忘了我方才用梔子花蒂在你掌上寫了我的名字么?一到水里,可不把我的名字從你手心洗掉,你怎舍得?”唉,現在你的記憶也和寫在我掌上的名字一同消滅了!

真是!合巹酒是女人慲兜湯,一喝便把兒女舊事都忘了。但一切往事在我心中都如殘機的線,線線都相連著,一時還不能斷盡。我知道你現在很快活,因為有了許多子女在你膝下。我一想起你,也是和你對著兒女時一樣地喜歡。

給爽君夫婦

不能投遞之原因——爽君逃了,不知去向。

你的問題,實在是時代問題,我不是先知,也不能決定說出其中的奧秘。但我可以把幾位朋友所說的話介紹給你知道,你定然要很樂意地念一念。

我有一位朋友說:“要雙方發生誤解,才有愛情。”他的意思以為相互的誤解是愛情的基礎。若有一方面了解,一方面誤解,愛也無從懸掛的。若兩方面都互相了解,只能發生更好的友誼罷了。愛情的發生,因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你不知道我是怎么一回事。若彼此都知道很透徹,那時便是愛情的老死期到了。

又有一位朋友說:“愛情是彼此的幫助:凡事不顧自己,只顧人。”這句話,據我看來,未免廣泛一點。我想你也知道其中不盡然的地方。

又有一位朋友:“能夠把自己的人格忘了,去求兩方更高的共同人格便是愛情。”他以為愛情是無我相的,有“我”的執著不能愛,所以要把人格丟掉;然而人格在人間生活的期間內是不能拋棄的,為這緣故,就不能不再找一個比自己人格更高尚的東西。他說這要找的便是共同人格。兩方因為再找一個共同人格,在某一點上相遇了,便連合起來成為愛情。

此外有許多陳腐而很新鮮的論調我也不多說了。總之,愛情是非常神秘,而且是一個人一樣的。近時的作家每要夸炫說:“我是不寫愛情小說,不作愛情詩的。”介紹一個作家,也要說:“他是不寫愛情的文藝的。”我想這就是我們不能了解愛情本體的原因。愛情就是生活,若是一個作家不會描寫,或不敢描寫,他便不配寫其余的文藝。

我自信我是有情人,雖不能知道愛情的神秘,卻愿多多地描寫愛情生活。我立愿盡此生,能寫一篇愛情生活,便寫一篇;能寫十篇,便寫十篇;能寫百、千、億、萬篇,便寫百、千、億、萬篇。立這志愿,為的是安慰一般互相誤解、不明白的人。你能不罵我是愛情牢獄的廣告人么?

這信寫來答覆爽君。亦雄也可同念。

復誦幼

不能投遞之原因——該處并無此人。

“是神造宇宙、造人間、造人、造愛;還是愛造人、造人間、造宇宙、造神?”這實與“是男生女,是女生男”的舊謎一般難決。我總想著人能造的少,而能破的多。同時,這一方面是造,那一方面便是破。世間本沒有“無限”。你破璞來造你的玉簪,破貝來造你的珠珥,破木為梁,破石為墻,破蠶、棉、麻、麥、牛、羊、魚、鱉的生命來造你的日用飲食,乃至破五金來造貨幣、槍彈,以殘害同類、異種的生命。這都是破造雙成的。要生活就得破。就是你現在的“室家之樂”也從破得來。你破人家親子之愛來造成的配偶,又何嘗不是破?破是不壞的,不過現代的人還找不出破壞量少而建造量多的一個好方法罷了。

你問我和她的情誼破了不,我要誠實地回答你說:誠然,我們的情誼已經碎為流塵,再也不能復原了;但在清夜中,舊誼的鬼靈曾一度躡到我記憶的倉庫里,悄悄把我伐情的斧——怨恨——拿走。我揭開被褥起來,待要追它,它已乘著我眼中的毛輪飛去了。這不易尋覓的鬼靈只留它的蹤跡在我書架上。原來那是伊人的文件!我伸伸腰,揉著眼,取下來念了又念,伊人的冷面復次顯現了。舊的情誼又從字里行間復活起來。相怨后的復和,總解不通從前是怎么一回事,也訴不出其中的甘苦。心面上的青紫惟有用淚洗濯而已。有澀淚可流的人還算不得是悲哀者。所以我還能把壁上的琵琶抱下來彈彈,一破清夜的岑寂。你想我對著這歸來的舊好必要彈些高興的調子。可是我那夜彈來彈去只是一闋《長相憶》,總彈不出《好事》!這奈何,奈何?我理會從記憶的墳里復現的舊誼,多年總有些分別。但玉在她的信里附著幾句短詞嘲我說:

噫,說到相怨總是表面事,

心里的好人兒仍是舊相識。

是愛是憎本容不得你做主,

你到底是個愛戀的奴隸!

她所嘲于我的未免太過。然而那夜的境遇實是我破從前一切情愫所建造的。此后,縱然表面上極淡的交誼也沒有,而我們心心的理會仍可以來去自如。

你說愛是神所造,勸我不要拒絕,我本沒有拒絕,然而憎也是神所造,我又怎能不承納呢?我心本如香水海,只任輕浮的慈惠船載著喜愛的花果在上面游蕩。至于滿載癡石嗔火的簰筏,終要因它的危險和沉重而消沒凈盡,焚毀凈盡。愛憎既不由我自主,那破造更無消說了。因破而造,因造而破,緣因更迭,你哪能說這是好,那是壞?至于我的心跡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又怎能名其奧妙?人到無求,心自清寧,那時既無所造作,亦無所破壞。我只覺我心還有多少欲念除不掉,自當勇敢地破滅它至于無余。

你,女人,不要和我講哲學。我不懂哲學。我勸你也不要希望你腦中有百“論”、千“說”、億萬“主義”,那由他“派別”,辯來論去,逃不出雞子方圓的爭執。縱使你能證出雞子是方的,又將如何?你還是給我講講音樂好。近來造了一闋《暖云烘寒月》琵琶譜,順抄一份寄給你。這也是破了許多工夫造得來的。

復真齡

不能投遞之原因——真齡去國,未留住址。

自與那人相怨后,更覺此生不樂。不過舊時的愛好,如潔白的寒鷺,三兩時間飛來歇在我心中泥濘的枯塘之岸,有時漫涉到將干未干的水中央,還能使那寂靜的平面隨著她的步覆起些微波。

唉,愛姊姊和病弟弟總是孿生的呵!我已經百夜沒睡了。我常說,我的愛如香冽的酒,已經被人飲盡了,我哀傷的金罍里只剩些殘冰的融液,既不能醉人,又足以凍我齒牙。你試想,一個百夜不眠的人,若渴到極地,就禁得冷飲么?

“為愛戀而去的人終要循著心境的愛跡歸來”,我老是這樣地顛倒夢想。但兩人之中,誰是為愛戀先走開的?我說那人,那人說我。誰也不肯循著誰的愛跡歸來。這委是一件胡盧事!玉為這事也和你一樣寫信來呵責我,她真和她眼中的瞳子一樣,不用鏡子就映不著自己。所以我給她寄一面小鏡去。她說“女人總是要人愛的”,難道男子就不是要人愛的?她當初和球一自相怨后,也是一樣蒙起各人的面具,相逢直如不識。他們兩個復和,還是我的功夫,我且寫給你看。

那天,我知道球要到帝室之林去賞秋葉,就慫恿她與我同去。我遠地看見球從溪邊走來,借故撇開她,留她在一棵楓樹下坐著,自己藏在一邊靜觀。人在落葉上走是秘不得的。球的足音,諒她聽得著。球走近樹邊二丈相離的地方也就不往前進了。他也在一根橫臥的樹根上坐下,拾起枯枝只顧揮撥地上的敗葉。她偷偷地看球,不做聲,也不到那邊去。球的雙眼有時也從假意低著的頭斜斜地望她。他一望,玉又假做看別的了。誰也不愿意表明誰看著誰來。你知道這是很平常的事。由愛至怨,由怨至于假不相識,由假不相識也許能回到原來的有情境地。我見如此,故意走回來,向她說:“球在那邊哪!”她回答:“看見了。”你想這話若多兩個字“欽此”,豈不成這娘娘的懿旨?我又大聲嚷球。他的回答也是一樣地莊嚴,幾乎帶上“欽此”二字。我跑去把球揪來。對他們說:“你們彼此相對道道歉,如何?”到底是男子容易勸。球到她跟前說:“我也不知道怎樣得罪你。他迫著我向你道歉,我就向你道歉罷。”她望著球,心里愉悅之情早破了她的雙頰沖出來。她說:“人為什么不能自主到這步田地?連道個歉也要朋友迫著來。”好了,他們重新說起話來了!

她是要男子愛的,所以我能給她辦這事。我是要女人愛的,故毋須去瞅睬那人,我在情誼的道上非常誠實,也沒有變動,是人先離開的。誰離開,誰得循著自己心境的愛跡歸來。我哪能長出千萬翅膀飛入蒼茫里去找她?再者,他們是醉于愛的人,故能一說再合。我又無愛可醉,犯不著去討當頭一棒的冷話。您想是不是?

給懷

不能投遞之原因——此信遺在道旁,由陳齋夫拾回。

好幾次寫信給你都從火爐里捎去。我希望當你看見從我信箋上出來那幾縷煙在空中飄揚的時候,我的意見也能同時印入你的網膜。

懷,我不愿意寫信給你的緣故,因為你只當我是有情的人,不當我是有趣的人。我常對人說,你是可愛的,不過你游戲天地的心比什么都強,人還夠不上愛你。朋友們都說我愛你,連你也是這樣想,真是怪事!你想男女得先定其必能相愛,然后互相往來么?好人甚多,怎能個個愛戀他?不過這樣的成見不止你有,我很可以原諒你。我的朋友,在愛的田園中,當然免不了三風四雨。從來沒有不變化的天氣能教一切花果開得斑斕,結得磊砢的。你連種子還沒下,就想得著果實,便是辦不到的。我告訴你,真能下雨的云是一聲也不響的。不掉點兒的密云,雷電反發射得彌滿天地。所以人家的話,不一定就是事實,請你放心。

男子愿意做女人的好伴侶、好朋友,可不愿意當她們的奴才,供她們使令。他愿意幫助她們,可不喜歡奉承諂媚她們,男子就是男子,媚是女人的事。你若把“女王”“女神”的尊號暫時收在鏡囊里,一定要得著許多能幫助你的朋友。我知道你的性地很冷酷,你不但不愿意得幾位新的好友,或極疏淡的學問之交,連舊的你也要一個一個棄絕掉。嫁了的女朋友,和做了官的男相識,都是不念舊好的。與他們見面時,常竟如路人。你還未嫁,還未做官,不該施行那樣的事情。我不是呵責你,也不是生氣,——就使你侮辱我到極點,我也不生氣。我不過盡我的情勸告你罷了。說到勸告,也是不得已的。這封信也是在萬不得已的境遇底下寫的,寫完了,我還是盼望你收不到。

復少覺

不能投遞之原因——受信人地址為墨所污,無法投遞。

同年的老弟:我知道懷書多病,故月來未嘗發信問候,恐惹起她的悲怨。她自說:“我有心事萬縷,總不愿寫出、說出;到無可奈何時節,只得由它化作血絲飄出來。”所以她也不寫信告訴我她到底是害什么病。我想她現時正躺在病榻上呢。

唉,懷書的病是難以治好的。一個人最怕有“理想”。理想不但能使人病,且能使人放棄他的性命。她甚至抱著理想的理想,怎能不每日病透二十四小時?她常對我說:“有而不完全,寧可不有。”你想“完全”真能在人間找得出來的么?就是遍游億萬塵沙世界,經過莊嚴劫,賢劫,星宿劫,也找不著呀!不完全的世界怎能有完全的人?她自己也不完全,怎配想得一個完全的男子?縱使世間真有一個完全的男子,與她理想的理想一樣,那男子對她未必就能起敬愛。罷了!這又是一種渴鹿趨陽焰的事,即令它有千萬蹄,每蹄各具千萬翅膀,飛跑到曠野盡處,也不能得點滴的水。何況她還盼望得到綠洲做她的憩息飲食處?朋友們說她是“愚拙的聰明人”,誠然!她真是一個萬事伶俐,一時懵懂的女人。她總沒想到“完全”是由妖魔畫空而成,本來無東西,何能捉得住?多才、多藝、多色、多意想的人最容易犯理想病。因為有了這些,魔便乘隙于她心中畫等等極樂、飾等等莊嚴、造等等偶像;使她這本來辛苦的身心更受造作安樂的刑罰。這刑罰,除了世人以為愚拙的人以外,誰也不能免掉。如果她知道這是魔的詭計,她就泅近解脫的岸邊了,“理想”和毒花一樣,眼看是美,卻拿不得。三家村女也知道開美麗的花的多是毒草,總不敢取來做肴饌,可見真正聰明人還數不到她。自求辛螫的人除用自己的淚來調反省的藥餌以外,再沒有別樣靈方。醫生說她外表似冷,內里卻中了很深的繁花毒。由毒生熱惱,惱極成勞,故嘔心有血。我早知她的病原在此,只恨沒有神變威力,幻作大白香象,到阿耨達池去,吸取些清涼水來與她灌頂,使她表里俱冷。雖然如此,我還盡力向她勸說,希望她自己能調伏她理想的熱毒。我寫到這里,接朋友的信說她病得很兇,我得趕緊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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