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虛心求教
南宋時,中國出現了許多善于填詞的人,其中以辛棄疾名氣最大,水平最高。
辛棄疾本是北方人,北宋滅亡后,北半個中國淪陷于異族之手,而南宋小朝廷則只顧在江南享樂,不思進取,聽憑中原父老在金國統治者手下受苦。辛棄疾曾參加過北方百姓自發組織的抗金武裝,后來帶著上萬人的隊伍投奔了南宋,希望朝廷能派兵北伐。腐敗的南宋王朝自然只會讓他失望,他向皇帝遞交的一份又一份要求收復中原的奏章如石沉大海,他本人的官職也被一貶再貶,閑居在家的時間,加起來竟有20年之久。這樣一位文武全才的豪杰,找不到施展抱負的機會,便只好寄情筆墨,用詩詞來抒發他的愛國激情。他寫的詞,很多都是熱情豪放、積極進取的佳作,這些詞為他在當時的文人和百姓中間贏得廣泛的聲譽。
辛棄疾名聲雖大,可他并不因此而驕傲自滿;相反,越是受人夸贊,他寫詞時就越認真,不僅自己一遍遍地修改,而且喜歡征求別人的意見,不管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哪怕是無名小輩,只要說得對,辛棄疾都會虛心接受。
辛棄疾66歲那年,朝廷中的主戰派暫時壓倒了主和派,辛棄疾夢寐以求的北伐大業,終于要付諸實施了。而辛棄疾作為一向主戰的老臣,也被從家中請出,任紹興知府兼浙東安撫使,隨后又調任鎮江知府——當時鎮江地處前線,是一座軍事重鎮。辛棄疾年紀雖然已經很大了,但收復中原的決心一點兒也沒有變。對于即將進行的北伐,他既感振奮,同時又很擔心朝廷中主管此事的大臣求勝心切,輕敵冒進,恐怕會招致失敗。可以說,他的心情是又激動又矛盾。這年秋天,當他登上鎮江的名勝北固山北固亭時,看著滾滾東去的長江水,想著苦苦掙扎的中原父老,歷史與現實、個人身世與國家興亡,一齊涌入他的心頭,于是在百感交集中,揮毫寫下了一首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這首詞是這樣的: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一般人讀這首詞,雖然也能感到它氣勢不凡,但往往不明白它到底說了些什么,這主要是因為這首詞用了許多典故,其中有關于三國時吳主孫權的,南北朝時宋武帝劉裕的,以及宋文帝劉義隆的,還有涉及到西漢霍去病、戰國廉頗的。作者的許多意思,都是通過用典來表達的,如果不了解那些典故,自然不能夠明白辛棄疾這首詞的意思。不過,懂得那些典故的人讀這首詞,卻都覺得它既慷慨激昂,又含蓄深沉,把辛棄疾當時激動而矛盾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是一首非常難得的佳作。
辛棄疾自己寫完這首詞后,也感到比較滿意。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有必要聽聽大家的意見,以便把它修改得更完美些。為此,他專門在家里開了一個宴會,請來許多文人,要他們給《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詞挑挑毛病。宴會上,他請來了當地最好的歌女,專門為大家演唱這首詞。那些美妙的詞句經歌女用婉轉的歌喉唱出,愈發地令人感動了,辛棄疾默默地聽著,心中逐漸激動起來,當歌女唱到“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時,他不自覺地用手合著歌聲打起拍子來。全詞演唱完畢后,參加宴會的文人們紛紛叫好,辛棄疾也覺得自己這首詞的確很不錯,可他還是不放心,再三請求客人們找出不足之處,客人們都說:
“像這樣好的詞,我們從來不曾見過找不出缺點啊! ”
辛棄疾卻說:
“我想毛病還是有的,只是叫好的人太多,想提意見的人還沒有機會開口罷了。這樣吧!我一個一個地征求你們的意見,希望你們諸位有話直說,不必顧忌我的面子。”
于是辛棄疾挨個地聽在場文人的評價,結果照舊是除了贊美之外,一無所獲。當辛棄疾來到最后一位客人面前時,他幾乎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因為這是一個年輕人,又坐在最末等的席位上,想必是既無名聲也無地位,前面那些老前輩都一致稱贊,這個年輕人又怎么可能不和大家一樣呢?
出乎辛棄疾的預料,也讓其他賓客們大吃一驚的是,這位年輕人平靜地站起身來,對辛棄疾行了一個禮后,非常自信地說:
“這首詞的確非常成功,我也很喜歡。不過要說它已經十全十美了,恐怕還不合適——毛病不但有,而且還比較嚴重!”
眾人聽了,大都覺得這年輕人危言聳聽,過于目中無人,有幾個還忍不住對他狠狠地瞪眼睛,可辛棄疾卻頗有些喜出望外地說:
“您發現毛病了——太好了!快說給我聽聽!”
“我感到這首詞的毛病在于用典太多。一首詞中出現這么多典故,盡管有助于作者表情達意,但它給讀者閱讀造成了太多困難;如果人家讀不懂,詞寫得再好,又有什么意義?所以我認為您應該修改一下,少用幾個典故,讓更多的人能夠一讀就懂,這樣豈不是更好?”
辛棄疾很興奮地拍著手大聲說道:“對呀,年輕人!你說的這一條實在是切中要害。其實我自己也一直在為這一點而擔心呢。好吧,我就照你說的去做,爭取把這首詞改得好些!”
辛棄疾又打聽這位年輕人的姓名家世,才知道他叫岳珂,是抗金名將岳飛的孫子。
宴會之后,辛棄疾便一直認真考慮如何對這首詞進行修改,每天都要想出幾十種改法,想了一個月也沒有改定。后來他又一次被貶還鄉,一年多之后便去世了,而這首《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也就一直保留了原貌。
對于這首詞用典太多是否合適的問題,后人有許多不同意見。不過對另外兩個問題,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一是這首詞在藝術上非常成功,二是辛棄疾的虛心精神值得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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