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旭東與英商的斗爭
1945年10月4日,一位終年62歲的老人在重慶逝世。在莊嚴肅穆的追悼會上,中共領導人毛澤東為之親筆題寫挽幛:“工業先導,功在中華”。這位受人尊敬的老者就是中國化學工業創始人范旭東。
范旭東1910年畢業于日本京都帝大化學科,1914年在天津塘沽首創精鹽制造廠,1917年在天津首創純堿制造廠,1935年組建完成永利化學工業公司,他歷盡艱辛,畢生為發展中國化學工業奮斗了32年,他與英商卜內門公司的斗爭,不過是他一生奮斗中的一個側面。
卜內門公司即皇家化學工業公司,是英帝國主義壟斷資本大企業之一,在英國議會中有很大的勢力,能操縱政府,中國堿業市場向來為其壟斷。他們聽到中國要自辦堿廠,當然不會甘心。
制堿主要原料是食鹽,制堿一擔,需用粗鹽兩擔。鹽價本賤,精鹽每擔不過兩角,而政府抽的鹽稅,則為制鹽成本的幾十倍。如鹽稅不免,則堿的成本將超過售價,無法經營,所以他們上文政府,請求準許制堿工業用鹽免稅。
當時我國是處在半殖民地的時代,鹽稅又作為借款的抵押品,而根據善后借款打約所設立之鹽務稽核所,主要控制在英國人手中。我國自辦堿廠,將直接影響英商卜內門公司的堿業壟斷。他們于是千方百計利用英人掌握稽核鹽稅的特權,阻撓我們免稅的成功,還造謠說什么“海水不能制堿”。幸而范旭東有了破除引岸(舊時代鹽商銷鹽有一定的區域,稱為引岸)制造精鹽的奮斗經驗,最后總算達到目的,但反復磋商,為時很久,這個過程是相當迂回曲折的。
匯豐銀行當時曾借我國財政竭蹶的機會,要挾財政總長陳錦濤將用鹽制堿特權給予英商,作為借款的條件。陳拒絕不允,催促范旭東速辦堿廠。帝國主義用盡千方百計阻撓我們的工業建設,手段之卑鄙毒辣,一至于此。
臨到工廠快要開工出堿的時候,鹽務署竟被迫采用稽核所英人丁恩的主張,突然對我廠來一道命令,規定每用鹽一擔,要抽稅二角,即在制造成本上每擔純堿憑空就要增加四、五角的負擔。如果這樣,我們就根本無法生存,何況我們用鹽制堿是在政府先行批準工鹽免稅條件下,始著手開辦的,乃據理力爭,官司打到平政院,居然勝訴,卜內門暗施毒計,終不得逞。
卜內門起初極看不起我們,以為注定要失敗;后來我們積極進行,漸有眉目,他們曾通過久大職員祁仍奚(能英語,后為協和貿易公司經理)頻頻向我方表示愿意“合作”,對祁說:“你如幫了忙,一定是值得的。”意指可給他賄賂。那時期技術上、經濟上的困難重重,扶得東來西又倒,人心是容易動搖的,但范旭東能堅決干下去,不被英帝國主義所嚇倒,這種堅韌不拔的精神,值得后人敬仰。
從1925年永利正式出堿的三四年中,卜內門多方進行破壞,不遺余力。當時我堿質量不佳,數量又少,在市場上還未打開銷路,尤其是機器不時發生障礙,供應若斷若續,極為用戶所不滿,且經濟能力薄弱,成本又高。卜內門除了操縱市場,不時落價,以此來打擊我們之外,又在暗中派其津行職員王某充間諜,偷竊我方生產和建設情報,供給他們。后被永利營業部長余嘯秋偵知,與王某說妥,許以月給固定津貼,令其作反間諜。以后王給卜內門的“情報”,實際上皆由余躬親口授,卜內門方蒙在鼓中,陰謀詭計終于遭到失敗。
此后永利情形逐步好轉,1928年曾在美國建國150周年博覽會上得到獎狀,信譽蒸蒸日上。當時三井洋行在日本試銷我堿一年,卜內門既在我國以落價手段來打擊永利,我們即利用三井試銷機會,先以少量堿令三井在日落價出售,揚言不久有大量堿到,并在暢銷時期突然運去一大批,以擾亂卜內門堿在日本的市場。待三井試銷屆滿,1928年6月起,又訂立代銷合同,為期三年,其后每屆三年換約一次,直至抗戰為止。永利和卜內門的表面斗爭,從此停止,我堿在國內的市價因以維持,其間曲折很從,極盡縱橫卑闔的能事。1937年5月,我方與卜內門訂立協定,在中國(包括香港)分銷純堿、燒堿、潔堿,永利占55%,卜內門占45%,定期三年。未兩月,七七事變起,分銷遂告停頓。
永利與卜內門十余年的斗爭,是一件艱巨復雜的外交工作,幸而范旭東主持有方,操縱得法,終能使狡猾頑強之敵俯首就范,不敢欺我。人皆知范旭東是化學家、企業家、不知他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他與卜內門打交道時,有一堅定不移的原則,即對于卜內門要求投資及技術協助一層,決不應允,不許他們在營業上合作,使他們無法滲入內部壓倒我們,這也是他的遠見。協助范與卜內門折沖者為余嘯秋,他不僅每次會談時作翻譯,歷年與卜內門通函概出其手;在交涉中的一切決定,范大半與余磋商。范曾說過:“余是我的得力的外交助手。”
從永利化工公司和范旭東與英商斗爭的艱苦歷程,可見民族工業要在半殖民地的情況下同帝國主義者作斗爭,是非常困難的。這個事例告誡人們一條教訓:只有國家的獨立,才能有民族工業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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