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與“壞”的對立
在中國的京劇里,奸臣畫白臉,忠臣畫紅臉,小丑畫小花臉,觀眾一眼便能清楚地看出誰忠誰奸、誰好誰壞。在儒家奉為經典的《論語》中,我們可隨處可見這樣的句子:“君子”如何如何,“小人”如何如何,“君子”與“小人”的界限是如此的分明。而且我們還常常會聽到這樣的問法:某某是好人還是壞人?從這里,我們不難推斷出,在許多人的思維習慣里,“好”與“壞”已經成為一種評判人的價值的絕對標準,似乎僅以這兩個極簡單的字便能概括出這世間的各色各樣的人,而不需要任何其它的過渡性橋梁。
這種絕對化的評判標準一旦深入人心,便使得文學作品也打上了同樣的烙印。那就是在描寫好人時,就把他夸大到至善至美,一點邪惡的影子都找不到。如包公不畏豪強、廉潔正直、為民伸冤,是人民心目中理想的清官形象。岳飛、楊家將則為國效力、堅貞勇敢,在他們的崇高的美德中找不到一點私心雜念。而在桀、紂的身上看到的只有專橫與殘暴,在潘仁美與秦檜身上只有嫉賢妒能與陷害忠良的邪惡。作者在塑造他們時,剝去了一切美好的外衣,而只剩下一個丑惡的讓人憎惡的靈魂。即便是《三國演義》,描寫的只是一場諸侯爭霸的并無優劣之分的戰爭,作者也要表現出擁劉反曹的傾向來。劉備集團的人都是英雄,諸葛亮是忠貞智慧的典型,關羽是忠義的化身,趙云是英勇善戰的代表,而把曹操卻描寫成一個“寧肯天下人負我,不讓我負天下人”的奸雄,與劉備相比來看,曹操處處奸詐近乎魔,而劉備卻處處長厚得近乎偽。
金圣嘆在評點《水滸傳》時,把它的人物描寫概括成“正墨”與“反墨”兩大類,這“反墨”就是“背面輔墊法”,即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性格外部的強烈對照。這種反墨手法運用得過于強烈、過度夸張,就會造成“溢惡”與“溢美”的現象,溢美到了極點,人就變成神,溢惡到極點,人就變成魔。我國的俠義小說、公案小說中這種絕對化表現得也很突出,俠客的性格大約集人間的美德,而其斗爭對象卻是人間一切邪惡的化身。
只有到了《紅樓夢》,才擺脫了這種大忠大賢、大奸大邪的俗套,寫出了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賈政等這些具有豐富個性的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然而中國文學史上如這樣的優秀作品并不多見,大多數的作品都被這種“好”與“壞”的對立的模式所限制,使得人物性格扁平化、臉譜化,失去了生活的真實感,從而降低了其文學價值。
文學是對社會生活的真實反映,作為生活主體的人,其性格是多角度與多側面的,要想創作出真正好的作品來,就必須立足于生活的本來面目,打破絕對化的“好”與“壞”的對立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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