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
人們說我有些像一顆星兒,
無論怎樣光明,只好作月兒底伴,
總不若燈燭那樣有用——
還要照著世界作工,不徒是好看。
人們說春風把我吹燃,是火樣的薇花,
再吹一口,便變成了一堆死灰;
剩下的葉兒像鐵甲,刺兒像蜂針,
誰敢抱進他的赤裸的胸懷?
又有些人比我作一座遙山:
他們但愿遠遠望見我的顏色,
卻不相信那白云深處里,
還別有一個世界——一個天國。
其余的人或說這樣,或許那樣,
只是說得對的沒有一個。
“謝謝朋友們!”我說,“不要管我了,
你們那樣忙,哪有心思來管我?
你們在忙中覺得悶時,
風兒吹來,你們無心地喝下了,
也不必問是誰送來的,
自然會覺得他來的正好!”
【導讀】
“無用之用”說詩人
《詩人》無疑是聞一多精神的“自供狀”,是他藝術追求的宣言書。
泰戈爾說:“你看不到你的真相,你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這里的“影子”可視為他人的評論,那么,詩人聞一多的“影子”又有哪些呢?
有人說“我”是無用的擺設:“人們說我有些像一顆星兒……總不若燈燭那樣有用。”——在世俗者看來,事物只有“實用”與“非實用”之別。
有人說“我”成名太快,必定速滅,“春風把我吹燃,是火樣的薇花,/再吹一口,便變成了一堆死灰。”
還有人說“我”缺點很多、不近人情,“葉兒像鐵甲,刺兒像蜂針,/誰敢抱進他的赤裸的胸懷?”——低層次的人,無法理解高層次想法。
那些贊美“我”的人,其實也并不了解“我”的內心:又有些人比我作一座遙山/“他們但愿(只愿)遠遠望見我的顏色”——他們只是欣賞“我”所謂的名望、因距離而產生的所謂的美,但他們“卻不相信那白云深處里,/還別有(另有)一個世界——一個天國”——他們不相信“我”的精神追求。
那么所謂的朋友們呢?“你們那樣忙,哪有心思來管我?”——他們竟然也認為“我”可有可無。作者清醒地意識到,人與人有著層次性的差別。
聞一多并不認為詩人與俗士不交通、詩歌與現實不相融,相反,他一直都把藝術作為“改造社會底(的)急務”。
“知乎”上有句話極好:“你們對我的百般注解和識讀,并不構成萬分之一的我,卻是一覽無遺的你們。”聞一多大量列舉世人之“俗見”,其心結也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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