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本書體例】
一提起先秦詩歌,人們立即就會想到《詩經(jīng)》和《楚辭》,這原是很自然的事。因為二者一先一后,一北一南,各以其獨具面目的輝煌成就,形成了我國詩歌的兩大源頭。而后,匯合而下,又兼納眾川,不辭涓流,遂蔚為汪洋浩瀚的壯觀。
《詩經(jīng)》中之“三頌”與“大雅”的部分篇章,乃宗廟祭祀之作。多為集體意識、集體情感的表現(xiàn)。雖時有頗具審美意義的片斷,但總體看來,其審美價值似難勝其歷史文獻價值。至于“小雅”,特別是“國風”,或為士大夫的詠嘆,或為普通人的寫懷,則大抵是個人抒情之作。其所抒之情,又多植根于現(xiàn)實的社會人生,或貼近于平凡的日常生活。其間突出的“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不平之鳴,自然極為可貴,但其豐富的內(nèi)容,又絕非上述二端所可囊括。而那質(zhì)樸而明快的語言,生動而真切的形象,一唱三嘆、回環(huán)往復的形式,委婉曲折、深厚悠長的韻味,質(zhì)言之,那短小精悍而內(nèi)涵深沉的抒情藝術(shù),已充分顯示出我國具有民族特色的抒情詩歌,已發(fā)展到一個很可觀的水平。
以屈原的作品為代表的《楚辭》,雖然產(chǎn)生于極富巫術(shù)宗教色彩的南楚文化的土壤中,但其本質(zhì)特征也并非“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地”數(shù)語所可盡,不當認為它是純粹的楚產(chǎn)。它對北方文化多有汲取,是冶二者于一爐而鑄成的。劉勰說它是“雖取熔經(jīng)意,亦自鑄偉辭”,如果我們不拘泥于字面,他的概括應當說是符合事實的。這不僅從他高昂的人格、理想的美政、不懈的追求精神,及其與一系列色彩繽紛的審美意象的完美結(jié)合上可以看出,也可以從如《橘頌》、《天問》等接近《詩經(jīng)》體制的作品,如《離騷》、《九歌》、《九章》等典型的“楚辭體”這全新的創(chuàng)造間的聯(lián)系看得出來。正因為詩人很好地解決了繼承與革新、汲取與創(chuàng)造的關(guān)系,所以才得以在南國的土地上,生長出“驚才風逸,壯志煙高”這樣一叢奇葩,使我國詩歌發(fā)展又到達一個更優(yōu)美迷人的新天地。
說到這里,我們自然得感謝《詩經(jīng)》與《楚辭》兩部總集的收集與保存者,如無他們的功勞,我們現(xiàn)在回顧我國詩歌的源頭,恐會深有“不辯仙源何處尋”之嘆了。
不過從另一角度看,卻不免又會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先秦的詩歌是否已盡于此二編,此外即更無詩作了呢?《詩經(jīng)》所收錄的作品,上起西周初年,下迄春秋中期。那么首先,周初之前還有沒有詩?
鄭玄《詩譜序》開篇曰:“詩之興也,諒不于上皇之世”??资柙疲骸吧匣手^伏曦,三皇之最先者,故謂之上皇?!庇衷拼藭r人類“與物未殊”,也就是說人類還未能把自己提到與客體自然相對立的地位,而詩則是創(chuàng)作主體對客觀的社會人生獨立思考和審美把握活動的結(jié)晶,因而鄭玄認為“上皇之世”無詩,當是對的。不過接著鄭氏又謂五帝時代,“其時有亡,載籍亦蔑云焉”,雖文獻無征,未敢遽完詩之有無,而下及虞舜、有夏、殷商,他卻以為已有詩歌了。這一論斷,亦不無道理,因為這一時期,我們的先民已走近、繼而進入文明時代的大門了。只是流傳、保存下來的很少,而且多是后人依據(jù)傳聞、記錄、整理乃至潤色加工而成。即使如此,如《彈歌》之詠狩獵,《擊壤》之歌耕作,《南風》、《蠟辭》之祈禱來年生產(chǎn)順遂等等,其間原始宗教和巫術(shù)活動的色彩,集體意志與情感的體現(xiàn),強烈而直接的功用目的,畢竟還保存著先民勞動生活的不少痕跡。這無疑可以說明在《詩經(jīng)》之前,我國詩歌的發(fā)展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個不很短的歷史過程了。
其次,孔子刪詩之說,固不可信,然自周初至春秋中葉六個世紀中,人們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恐亦不只此三零五篇。又,自春秋中葉以后,下迄戰(zhàn)國后期《楚辭》的出現(xiàn),這二、三個世紀間,詩壇固顯得沉寂,但詩歌當不至絕響??傊惹氐脑妷?,揆諸情理,當不止是《詩經(jīng)》、《楚辭》兩座孤峰,忽然拔地而起,了無依傍。
這部《先秦詩歌=辭典》,于《詩經(jīng)》、《楚辭》二編外,對見諸其他文獻的古詩歌謠,亦適當予以簡擇選錄,又輔以考辨賞析,如能沿波討源,觀其會通,則必不唯有助于解釋上述之疑,亦指有助于對先秦詩歌發(fā)展內(nèi)在規(guī)律的認識與把握。
高海夫
1993年10月24日
上一篇:《平西樂》情詩三百首賞析
下一篇:《庭中有奇樹》情詩三百首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