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顧炎武·一雁》原文賞析
一雁渡汾河,河邊積雪多。水枯清澗曲,風落介山阿。塞上愁書信,人間畏網羅。覆車方有粟,飲啄意如何?
清康熙五年 (1662),顧炎武北游大半個中國已歷五載,據他自己記述: “又出西北,渡沂絕濟,入京師,游盤山,歷白檀至古北口,折而南,謁恒岳,逾井陘,抵太原,往來曲折二三萬里。”本詩是他從河北入山西渡汾河時所作。這一年炎武五十歲。清政權漸趨鞏固,原先抱不合作態度的前明官吏,也紛紛出仕新朝。顧炎武雖節志不改,但有一種寂寞與失落感。《一雁》正表現了他的耿介形象與孤寂心態。
《一雁》以詩開頭二字為題,杜甫的《不見》、《歷歷》,李商隱的《為有》、《錦瑟》開此先例。雁只是詩人自我解嘲的形象外殼,并非詠物,與錢起、杜牧等詠雁詩不同。
前六句寫“一雁”,即寫自我。“一”,孤也,示其耿介不群。冬末春初時節,北國嚴寒猶烈,河邊積雪未消。山西多山,卻是水枯山瘦,清澗曲折低落。相傳為春秋時介子推焚殉的綿山,正寒風陣陣,一片蕭瑟景象。顧炎武渡汾水,過介山,自然會想起介子推隱居不仕史事; 無論晉文公怎么征召,甚至派兵包圍窮搜,他仍然寧愿焚身以殉。以上寫自然環境,寫歷史故事,都隱寓當時政治氣候與作者心態。他在致友人信中說:“頻年足跡所至,無三月之淹(留),一年之中半宿旅店。”但是,最使他痛苦的還是清朝統治網羅更加森嚴。雖然身在北疆塞上,卻很難像漢時蘇武那樣借雁書纏足向南傳遞消息。而這一年吳三桂從緬甸俘殺桂王,李定國病逝勐臘,南明覆亡已成定局。清廷則對漢族士大夫用高壓與懷柔兩手,一面大興文字獄,以誅戮滅族威嚇;一面開博學鴻詞科,以高官厚祿利誘。如此軟硬兼施的網羅,很難逃避得了。“畏”字有可畏與無畏雙重含義,以可畏襯無畏,更見其高風亮節。
后兩句可以兩個方面去理解,一是譏明臣仕清變節者,用旁敲側擊雜文筆法。《論語集解義疏》:公冶長識鳥語,他在系獄期間,答獄吏問云:“雀鳴噴噴,嗺嗺黍粟,牡牛折角,收斂不盡,相呼往啄。遣人往看,果如所言。”覆車之粟,乃收斂不盡剩余,相當于嗟來之食,乞討者所為,君子不屑。一是自我設問:面對覆車之粟,清廷的利誘餌釣,我難道能入其彀中,上其圈套嗎?雖為設問句式,意在否定。如魯迅所言:“無言是最高的輕蔑,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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