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唐寅·把酒對月歌》原文賞析
李白前時原有月,唯有李白詩能說。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李白能詩復(fù)能酒,我今百杯復(fù)千首。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yīng)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唐伯虎科場失意,落拓半生,于明武宗正德一年(1507)在蘇州城內(nèi)桃花塢筑桃花庵,日與好友祝允明、文徵明等飲其中,蔑視世俗,狂放不羈。作《桃花庵歌》及此歌言志,推崇陶潛、李白,表現(xiàn)出對世俗和權(quán)貴的鄙棄,其為詩亦不拘成法,不避俚俗,與憤世嫉俗的思想內(nèi)容一致。王世貞《藝苑卮言》說他“如乞兒唱蓮花落,其少時亦復(fù)玉樓金埒”。是十分精到的評語。
此詩歌詠李白并引以自況。“把酒對月”這個題目就是李白的。李白一生愛月,所詠明月諸詩膾炙人口。這首詩一開始就以兀傲的口氣,推倒一切月詩,獨尊李白:“李白前時原有月,唯有李白詩能說。”有這樣的氣概,方許歌詠李白。這里推崇的“李白詩”,當主要指《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而唐寅這首詩,主要就受李白此詩句調(diào)的影響,但他在詩中把李白加進去與明月反復(fù)對舉,又是李白本人不能寫的光景。“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后句是李白式的,但配合前句,則是作者新意。月固有陰晴圓缺,但卒莫消長,而詩仙呢?卻不能復(fù)生了,遺憾么?是的。又不: “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大詩人不和明月一樣永存嗎?這調(diào)門是李白的,新意是唐寅的。
最好的還是詩中在李白與明月之間,加入了 “我”。如果失去了這個“我”,也就失去了李白精神。“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唐伯虎錯了,李白固不能知,但月能知之! 于是作者引李白自況: “李白能詩復(fù)能酒,我今百杯復(fù)千首。” “百杯復(fù)千首”就是“能詩復(fù)能酒”,也就是杜甫所說的“一斗詩百篇”。敢于自比李白,這也是李白風度,料謫仙在世亦當以青眼相加。有膽量有信心,并非等同于狂妄,以下一轉(zhuǎn)一合最為妥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yīng)月不嫌我丑。”前句妙在自知之明,后句妙在不卑不亢,又使人想起辛棄疾得意之句: “我愛青山多嫵媚,料青山愛我應(yīng)如是。情與貌,兩相似。”這種有分寸的自負之語,任何讀者都不反感而容易接受。好比謝靈運說: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詩人是說,對李白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而對他人則不多讓。語意皆妙。
最后詩人講出了他和李白同而不同的一點: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詩句化之杜甫《飲中八仙歌》: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這里是說,我雖然沒有李白得到皇帝征詔的經(jīng)歷,但也有他那種豪放不羈的稟性,“不上長安”倒也樂得: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這個茅屋就是桃花庵。《桃花庵歌》道: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
詩表現(xiàn)的倜儻不群、超塵脫俗地追求自由反抗權(quán)勢的精神,和豪放飄逸的句調(diào)風格都酷肖李白。以其人之風格還詠其人,妙在古今同調(diào)。如挑剔一點說,這首詩比李白詩,雄快天然似之,而深遠宕逸不足。置諸李白歌行中,不失中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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