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潘耒·羊城雜詠》原文賞析
崖山尚住宋遺民,文陸當年事苦辛。窮海不春猶正朔,孤航無主自君臣。忠魂郁作潮頭怒,浩氣蒸成蜃闕新。異代風流多感激,草間時有納肝人。
羊城,即今廣州別名五羊城簡稱。詩人以羊城為題,通過對南宋末年文天祥、陸秀夫事跡的憑吊,抒發無限的感慨之情。
文、陸二公同屬宋末民族英雄。臨安淪陷,恭帝被俘,陸秀夫與文天祥擁立端宗;端宗死,擁立帝昺,陸任左丞相。崖山(今廣東新會南)兵敗后,背帝昺投海死。
詩以崖山想見為發端,引出宋元朝代更易的苦楚回憶。崖山,一稱崖門山,在廣東省新會縣大海中,南宋末年,張世杰護帝退守于此,后遭元兵追擊,陸秀夫負帝昺沉海死,而后南宋亡。“海角崖山一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更無魚腹捐軀地,況有龍涎泛海槎?”(錢謙益《后秋興之十三》)而潘耒此詩同樣借南宋之亡于元,寫明朝之亡于清。語及崖山,作者仿佛親見了那地方至今尚有宋時遺民居住。元朝統治了百余年,終于在公元1368年被明朝推翻。然而僅二百余年,卻又為滿族所統治。此時,崖山已是“望斷關河非漢幟,吹殘日月是胡笳”(錢謙益《后秋興之十三》)。可見這詩中所謂“宋遺民”實指漢人。詩的開首即流露出對于異族統治的不滿情緒。詩人由“崖山宋遺民”追溯到“文陸當年”之事,這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痛苦回憶。
第二聯以“窮海不春”、“孤航無主”緊承“文陸當年事苦辛”的句意,寫文天祥、陸秀夫等忠臣退守崖山,支撐危局,艱辛備嘗地維持宋朝年號和君臣關系。“窮海”、“孤航”寫出國破家亡之后,忠于舊君之臣所特有的感觸。國運衰微,文、陸等人仍保持民族氣節,不忘宋室,在“孤航無主”的危難之際,猶自群臣相依為命,以圖恢復故國,留下了可歌可泣的故事。詩中“正朔”二字,本指歷法。這里引申為宋代年號。
“忠魂郁作潮頭怒,浩氣蒸成蜃闕新。”如果說頷聯是寫人寫事的話,那么此二句則著重渲染忠臣的堂堂英靈。山河破碎,忠臣死國。他們久經郁結的忠魂,化為怒潮,聲徹中空;他們沛乎天地的浩然正氣蒸成海市蜃樓般的奇幻情景。這一富于想像力的描寫,側重從視覺、聽覺角度表現詩人的內心感受。文天祥有一首千古絕唱《正氣歌》,詩云:“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詩中“浩氣”即由此而得,概括出文、陸的精神不死,浩氣長存。耐人尋味的是將人的浩然之氣以“海市蜃樓”形式摹寫出來,十分新奇。詩的結尾兩句化用“宏演納肝”之典,言文、陸精神世代相傳,激勵后人。《韓詩外傳》載:“狄人逐衛懿公于滎澤,見殺,盡食其肉,獨舍其肝。宏演使還,哭畢,自出其肝,納懿公之肝。齊桓公聞之,曰: 宏演可謂忠臣矣。”作者以這一典故表明文、陸效死國家的精神相繼不絕,這也正是此詩的主旨所在,表現出詩人較為強烈的民族意識。潘耒主要生活于17世紀末葉,其詩雖不及清初抱有強烈反清思想的詩作那樣蒼涼沉郁,但就其用意來看,也還是一脈相通的。詩題曰 “雜詠”,似乎漫不經心,信手拈來,其實,洋溢于字里行間有千般感慨,萬種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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