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解縉·桑》原文賞析
一年兩度伐枝柯,萬木叢中苦最多。為國為民皆是汝,卻叫桃李聽笙歌。
《詩話總龜》載蔣密《詠桑柘》中的兩句詩:“綺羅因此木,桃李謾同時。”解縉的這首詩在取材與表現上和它有類似之處,但稍加比較即會發現解詩的立足點更高些,思想也更深刻些。
蠶有春蠶與秋蠶,所以養蠶的人要“一年兩度”采摘桑葉,而作為“桑”來講,一年兩遭采折,實在是千萬種樹木中受苦最多的了。詩的一、二兩句可以說是“嘆”,嘆其遭遇之苦。但是,雖“苦”猶“榮”,“為國為民皆是汝”,該是何等榮耀!不過“贊”得如此之高,是不是詩人們常用的“夸張”呢?不!大家知道,衣食是國計民生中的大事,蠶絲很早就是重要的紡織原料,因而也就是封建國家的一大經濟來源,所謂“藏于不竭之府者,養桑麻,畜六畜也”(《管子》)。而桑之可貴,也不僅其葉可以喂蠶,而且其皮可制紙,果實可食,葉、果、皮、根皆可入藥,可見“為國為民皆是汝”還是實有所指的。這里與其說是詩的“夸張”,倒不如說是詩的形式限制了對它的“為國為民”作具體的論述,所以我們不得不略作一點補充。由“嘆”而“贊”,角度與內容雖不相同,卻有聯系,并且在思想感情上也是沿著一個方向層層推進的。至此,詩還剩下結尾一句,寫什么呢?若是順著上面的思路補上一句,也無不可,比如像施閏章的《漆樹嘆》:“斫取凝脂似淚珠,青柯才好葉先枯。一生膏血供人盡,涓涓還留自潤無?”全詩深沉悲切,一“嘆”到底。但解縉的這首詩卻不是這么順勢而下,它的尾句突然跳出了原有的對象——桑,用“卻”字一轉,引出“桃李”。古人常在桃李林中,親朋相聚,伴以詩酒絲竹,吟歌賞春,那就像李白寫的:“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春夜宴諸從弟桃花園序》)。這些話是有助于我們理解和想象“桃李聽笙歌”的。詩人對于“桃李”不言其他,只突出以其“灼灼其華”而獲得人間的歡樂與享受,如此反挑一筆,自然與只有“奉獻”而無“享樂”的“桑”造成了強烈的對比。有了這個對比,詩就不僅僅局限于“嘆”和“贊”了,更表現出一個深刻而嚴肅的主題,那就是人世的不公!要知道“不公”,是階級社會中始終存在的一個突出而普遍的現象。試看: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詩經·伐檀》)“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趙壹《刺世嫉邪賦》)“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李白《古風第十五》)。“不讀書最高,不識字最好,不曉事倒有人夸俏。老天爺不肯辨清濁,好和歹沒條道。善的人欺,貧的人笑,讀書人都累倒。”(無名氏《朝天子·志感》)。“世間多少不平事”,筆底多少悲憤詩! 解縉的《桑》也是其中的一首,它以詠物的形式,對比的方式,旁見側出的手法,明是寫物,實是寫人,寫社會,諷喻不露,似淺還深,耐人尋味,同樣地體現了中國詩歌直面人生,愛憎分明,抨擊“不公”,揭露黑暗的傳統的現實主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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