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掛枝兒·打》原文與賞析

幾番的要打你，莫當是戲。咬咬牙，我真個打，不敢相欺。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會。打輕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罷罷罷，冤家也，不如不打你。

戀人相處，夫妻同住，時間長了，難免有不如意事發生，難免磕磕碰碰，奏出一曲曲鍋碗瓢盆交響曲。氣極恨極，欲罵欲打;才要開口動手，卻又遲疑，終因深情難泯，只好長嘆作罷。這些偶爾出現的不諧和音響一經消失，愛情之歌依舊嘹亮，甚至會變得更深沉，更激昂，更優美動聽?！吨洹分械呐魅斯髅饕敖兄阈∶麅旱偷椭?。咒你那薄倖賊，咒你那負心囚”，末了卻是 “疼在我心間也，舍不得咒出口”，表現了她愛郎癡深的情感。同《咒》的欲咒舍不得出口一樣，《打》是一首欲打又舍不得出手的情歌。

這首民歌共五句，可以分三層。

前兩大句是一層，寫要打。幾番的要打，說明對方屢有“前科”，這是“打”的基礎和前提?！澳斒菓颉笔钦?，更確定“要打”。為使對方相信，也為產生一點威懾效果，便“咬咬牙”，再次告訴對方：“我真個打，不敢相欺?！必Q眉瞪眼，咬牙抬手，真有點劍拔弩張的味道。

進入第二層，筆鋒一弛，舉到空中的手卻停住了，臉上一片遲疑之色，心里也直嘀咕：“打輕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比绱讼敕?，豈能下得手?于是第三層也就順理成章了： “罷罷罷，冤家也，不如不打你?！比菤饬钊艘?真要打，卻又難以動手：打輕了不怕，打重了不忍。氣不得，打不得; 哭不得，笑不得——這才是真正的 “冤家”。

這首民歌寫得清新活潑，情態逼真，而又富有韻味。其結果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聯系結尾看前文，恍然大悟的同時，我們也有些忍俊不禁：我們的主人公心里壓根兒就沒有要打的意思。幾番要打，而又幾番都沒打成，皆是所謂的因輕重程度難以把握而 “罷罷罷，冤家也，不如不打你”。別看一開始氣勢洶洶，豎眉瞪眼的，可一個“咬咬牙”，便多少露出了些底蘊——這里的咬牙并不是表示恨極了的咬牙切齒，而是給自己鼓勁兒，要自己真的狠一下心或是樣子作得更像些。“真個打”未必真的要打，“不敢相欺”只怕是又一次唬人了。至于“打輕了你，你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那實在是為自己不打尋找理由和臺階，不過倒也說出了一句真話：“舍不得你”。輕打也是舍不得的，何況重手?

這是一支愛情小插曲，一場愛情小游戲。愛情的小溪是彎曲的，也有浪花。曲折為它增添了神韻，浪花使它更多彩多姿。想想開始時虛張聲勢的樣子，再想想最后結局，恐怕他們自己也覺得好笑。

《打》與 《咒》章法上極為相似。《咒》是氣極欲咒，結果卻沒咒出口;《打》是氣極要打，咬牙瞪眼的，手都舉起來了，最終也沒打出手。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這種舍不得罵出口的罵，舍不得打出手的打，則是更親的愛，更愛的親。藝術上，《咒》以含蓄委婉見長，《打》以清新活潑擅勝，二者各盡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