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月兔空搗藥,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無言,青松豈知春。
前后更嘆息,浮榮何足珍?
這是一首詠嘆人生的詩篇。詩人在追求功名的道路上,幾經挫折后,對于功名虛榮已是十分淡漠,而對于人生的認識,更是大徹大悟,詩人仿佛剛從人生的苦海中掙扎出來,驀然回首,人生原來是那樣地虛幻。于是詩人傷感地吟嘆:“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活在世間的蕓蕓眾生,就象來去匆匆的過客;已經死去的人,好似尋找到歸宿安然而去的歸客。廣闊的天地啊,仿佛是一座迎來送往的旅館;歲月易逝,人生苦短,引起古今多少人的悲嘆!詩人一開頭便將生與死擺在人們的眼前: 生是短暫的,死是必然的,只有永恒的天地,才能永遠目睹人們從起點走向終點。詩的首聯,化用 《列子·天瑞篇》 中 “古者謂死人為歸人。夫言死人為歸人,則生人為行人矣”之意,極其簡煉而又形象地道出了生與死的道理。面對生與死,面對短暫的人生,古今多少人發出了深深的感慨:“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古詩》“青青陵上柏”);“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幽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操 《短歌行》)他們感嘆人生之短促,而想及時行樂,借酒澆愁,以資排遣。在這首詩中,李白沒有去渲染那種及時行樂的頹廢情緒,而是要將筆觸伸延到更深的層次。
是的,生命是短促的,如何去延續這種短暫的生命,使之與天地共存呢?人們自然會想到蓬萊仙境,在那里,人們可以長生不老,永久生存。但是,那里果真是一塊極樂天地嗎?請看詩人的描寫:“月兔空搗藥,扶桑已成薪。”詩人把美麗的神話傳說,涂上了一層凄涼、凋敗的色彩。人們不是要追求長生不老嗎?且看嫦娥的處境吧: 后羿從西王母那里求得長生之藥,被其妻嫦娥偷吃;嫦娥飛入月宮,雖能長生不死,但是,月宮中只有玉兔為她搗藥,這種孤寂的生活又有什么美滿幸福的呢?詩中一個 “空”字用得絕妙,它不僅一反神話中生動誘人的內容,而且把自己對這種長生不老的態度盡含其中,在詩人眼中,過著冷清孤獨生活的嫦娥,失去了幸福,失去了歡樂,即使能夠長生不老,也是空的。人們不是把高二千丈,大二千余圍的扶桑,看成是瑰偉的神樹嗎?太陽每日從那里升起,美麗的朝霞遍灑人間,然而,就是這么一棵神樹,如今也已變成了枯槁柴薪。
“白骨寂無言,青松豈知春?!鄙盥裼谕林械陌坠牵嗉诺靥稍陉幧牡叵?,再也不會發出任何聲息,更不可能去計較人世間的榮辱毀譽了。蒼翠高聳的青松,本身就是沒有情感的植物,它遵循著自然規律,自生自榮,怎么可能感受到春風的溫暖呢?正如詩人在《日出入行》一詩中所說的那樣:“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的確,一切都逃脫不了自然法則的約束,人的生老病死也同樣擺脫不了這一法則。于是,生前的沽名釣譽,勾心斗角,相互傾扎,爾虞我詐,這一切又是多么地無聊。一個人不可能長生不死,世上也沒有永恒的榮華富貴,當一個人變成掩埋于地下的白骨,世上的一切對他已沒有任何意義了。“前后更嘆息,浮榮何足珍?”是啊,人生短促確實令人嘆息,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紛紛擾擾的人間就是這樣,什么浮名虛榮,實在沒有什么可珍惜!
這首詩流露了詩人強烈的傷感情緒,但是這并不是一種消極頹廢的情緒。詩人在痛苦的人生中,在矛盾的纏繞下,只能通過這種感情發泄,才能獲得心理的平衡。也就是說,詩人只有讓自己超越生死,才能擺脫現實生活對他的折磨。從某種角度來看,這種超脫也有其積極意義,詩人作為一個沒有先進思想武器的封建文人,他能夠以超越生死的觀念,來作為自己在嚴酷的現實社會中繼續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這不正反映出詩人性格中的堅韌不屈嗎?另外,在這首詩中,還表現了詩人對封建社會的失望,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社會虛榮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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