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馬黃,我馬白;
馬色雖不同,人心本無隔。
共作游冶盤①,雙行洛陽陌。
長劍既照耀,高冠何赩赫②!
各有千金裘,俱為五侯客。
猛虎落陷阱,壯士時屈厄。
相知在急難,獨好亦何益?
《君馬黃》,是樂府古題,漢鼓吹歌十八曲有《君馬黃歌》。其詩是:“君馬黃,臣馬蒼,二馬同逐臣馬良。易之有騩蔡有赭。美人歸以南,駕車馳馬,美人傷我心;佳人歸以北,駕車馳馬,佳人安終極。”按明人胡震亨解釋,這是一首隱言交友不終,各奔東西的詩歌。但“后人擬者,但詠馬而已”,似未解其意。偉大詩人李白不但深得其解,而且加以發明之,借以歌頌朋友相知相救的生死友誼。
開頭四句詠馬起興,以馬色之不同作反襯,言人心之無猜。馬色一“黃”一“白”,對照鮮明;馬色與人心相比,一異一同,相得益彰。接下二句承上而來,寫“我” 與友人騎馬外出游樂,雙雙行進在洛陽路上。“洛陽”,是東漢的京城、唐代的東都。那里市井繁華,名勝林立,是游冶之佳處。“雙行洛陽陌”一句不僅點明此行之豪壯,而且表現了行影不離之友誼。這里讓我們想起了詩人與杜甫的交游: 天寶三載(744)三月,李白得罪了高力士被放出翰林院之后,曾到過洛陽一次。當時杜甫也在洛陽。于是兩位大詩人相會了。從此他們結下了 “兄弟”般的友誼。翌年,杜甫在齊州所作的《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詩中說:“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那雖是他倆同游歷下的情景,但我們從中也可想象到他們當初在洛陽相識時,也是一見如故、情同手足的。
下二句為了渲染人物之顯赫,還描寫了他們的衣著和飾物:佩著長長的寶劍,閃閃發光;戴著高高的紅冠,多么耀眼! 這樣的裝飾,不僅表現了外在美,而且揭示了他們超凡的精神世界。愛國詩人屈原在《涉江》 詩中說:“帶長劍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他之所以“好此奇服”,是因為懷信侘傺,不見容于世,故迥乎時裝以示超塵拔俗。李白與屈原千古同調,所以其崇尚也有相似之處。
“各有千金裘,俱為五侯客”二句一從經濟著筆,一從政治落墨,意在表現他倆不尋常的社會地位。“千金裘”,價值千金的皮裘。《史記·孟嘗君列傳》: “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這里是用來形容極為珍貴之皮裘。“五侯客”,即五侯之門客。漢代五侯頗多,這里當指東漢梁冀之親族五人同時封侯,稱為梁氏五侯。以上二句極言他倆家資豐厚,靠山堅實。
“猛虎落陷阱,壯士時屈厄”二句轉寫友人遭到了不幸:正象奔突的猛虎有時不免誤入陷阱一樣,壯士也會遇到暫時的困迫。猛虎乃獸中之王,嘯震山崗。落難亦不落威。此句以猛虎作比,言壯士落難后仍不失當年之威風。
最后兩句緊承上句詩意,既是對落難朋友的回答,也是詩人情志的抒發。“急難”,即急人之難的意思。這里的“急”字是用作動詞。《詩·小雅·常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相知在急難”一句正體現了 “危難見真交” 的至情。俗云:“人在難處思親朋”。能急友人之難的人才是真正的“相知”,所以詩的最后說: 一個人自顧自身修好,那會有什么益處呢! 此句似他問似自語,余意不盡,惹人深思。
這首詩雖然以樂府為題,寫漢地言漢事,但詩的主旨卻是為了以漢喻唐,即通過詠史來抒發詩人貴相知、重友誼的襟懷和贊頌朋友間彼此救助的美好情操。
此詩采用樂府體,不僅具有鮮明的民歌色彩,而且融進了李白詩歌所特有的豪放風格。語言明快而活潑,格調清新而自然,字里行間充滿了豪宕之情。因此,高棣說:“太白天仙之詞,語多率然而成者,故樂府歌詞咸善。”(《唐詩品匯》七言古詩敘目第三卷《正宗》)
李白感情充沛,瞬息萬變。為適應感情表達的需要,他的詩在結構上也變幻多端。此詩也如此,言事抒情既一氣呵成,又抑揚有致。開頭至“俱為五侯客”,是平敘,但調子步步升高,至“長劍”以下四句蓄勢已足,然后突然一轉——“猛虎落陷阱”,好似由高山躍入深谷,詩調變為低沉。最后二句調子又一揚,既承且轉,似斷實聯。全詩一波三折,跌宕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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