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 無庶予子憎?
陳子展先生認為:“《雞鳴》,蓋詩人設為妃與君問答,夙夜警戒,刺君失時晏起所作。”(《詩經直解》)陳先生的觀點比較切合這首作品的實際,也與《毛詩序》的觀點基本一致,本文故取此說。
詩歌的第一、二章是妃子與國君的相互對話,第三章則全是妃子的埋怨嘆息之詞。從這些對話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荒淫懶怠的昏君形象; 由于他懶怠昏聵至極,幾乎達到了傻乎乎的程度,因而又使人覺得可惡而可笑。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雞已經叫了, 上朝的人大概都已經到滿了?”這是妃子在提醒國君。可是, 國君的回答卻是如此滑稽:“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不是雞在叫,是蒼蠅的聲音在鬧。”蠅聲與雞聲,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可是,這位昏君卻硬把雞聲說成蠅聲,何其糊涂,何等荒唐!聽了這句回答,我們仿佛看到他連睡眼也懶得睜一睜,只咕咕噥噥地昏說兩句,便又摟住妃子呼呼大睡了。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東方已經亮了, 上朝的人大概都在大忙了?”妃子又一次催促國君。然而,國君的回答仍然是那么可笑:“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不是東方已經光,是月亮發出來的光。”他竟然把天亮硬說成是月光,又是何其糊涂,何等荒唐!他那懵懵懂懂、翻身昵語的形象,又一次浮現在讀者眼前。
國君之所以會作出這些近乎癡人夢囈式的回答,并非是他真的得了精神病,言語錯亂;也不是因為他頭腦已經清醒,故作詭辯之辭, 而是在昏睡中脫口而出的昏話。而他之所以如此昏睡,是他荒淫過度所致,是他懶怠成性所致。詩人對國君荒淫和怠惰的抨擊,既沒有從朝廷政事的處理上作正面揭露,也沒有從縱情聲色的行為上作正面描繪,而是抓住清晨懶睡這一典型化的細節,通過幾句糊涂荒唐的對話,出神入化地活畫了這個荒淫懶怠的昏君形象,收到了因小見大、窺一斑而見全豹的藝術效果。不僅如此。詩人還有意把國君與妃子的對話作類似今天的蒙太奇式的剪輯和組合,對其糊涂和荒唐給以藝術夸張,因而,他的荒淫和懶怠便以一種既昏且傻的形態出現,極有助于令人在哄然大笑中給以徹底否定,使揭露和諷刺更加鞭辟入里。
國君昏聵到這種地步,不由得妃子不埋怨、嘆息。第三章便把筆墨轉到妃子對國君的一段談話上:蟲子已經飛得亂紛紛,我怎愿和您一同在夢中睡得昏沉沉?會朝的人們將要散朝回去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和您一起來憎恨?后人評論至此,都說這表現了妃子之“賢”。誠然如是。然而,妃子之“賢”,不恰恰反襯了國君之“昏”嗎?我們似乎看到了這位賢德的妃子坐起身來,既怒且憂,對著國君發出聲聲嘆息;可是,那位國君卻仍然在睡夢中鼾聲如雷,耳猶未聞……。
上一篇:《韓碑·江端友》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黃海舟中日人索句并見日俄戰爭地圖·秋瑾》原文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