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鏗
依然臨江渚, 長望倚河津。鼓聲隨聽絕, 帆勢與云鄰。泊處空余鳥,離亭已散人。林寒正下葉,釣晚欲收綸。如何相背遠,江漢與城闉。
陰鏗字子堅,南朝陳代的著名詩人。他“博涉史傳,尤善五言詩,為當時所重”(《陳書》本傳)。他的詩初步具有唐律的風格。他在修辭造句方面,頗費苦心。杜甫在自述創作體會時曾說:“頗學陰(鏗) 何(遜)苦用心”(《解悶十二首》),可見他對后世有著相當的影響。
本篇詩題表明給劉光祿送行,因故遲到來不及見面。劉光祿指劉孺,是陰鏗在梁湘東王府中時的僚友,多年的至交,后來曾任王府光祿卿。
詩的中心在于寫送行而不及見的悵惘心情,它是通過自己目送離舟的神態和周圍的景物來表現的。詩的開頭,避免了一般送別詩常用的舊日交往,別易見難等內容,開門見山地直寫。“依然臨江渚, 長望倚河津”,這種追送不及、悵然若失的特定情緒,讀起來覺得直入明快而又令人尋味。“依然”在這里的意思是“依戀地”;“長望”既是長時間的望,又是遠遠的望,同樣反映出目隨船去的情景。通過這兩句詩,我們看見了身臨江渚、佇立渡口、目送帆影漸漸遠去的詩人形象,并且感觸到他和劉光祿的深長感情和來不及見這臨別一面的懊喪心境。
“鼓聲隨聽絕,帆勢與云鄰”,緊承“長望”、極寫“依然”難舍之情。“隨聽絕”,從聽覺上寫船的遠去。這個“聽”字用得極妙,它準確傳神地寫出當時的情景。開船時的鼓聲已消失了,是停止了,還是因為距離遠而聽不見了呢?這本來是難以肯定的,也用不著肯定。而“隨聽絕”則表現出詩人的聽覺,也就是詩人的心追隨著鼓聲一直到它的消失,他那種專神凝聽的情態也就躍然紙上了。由此可見詩人觀察外界景物和體驗內心活動的人微,表現手法的細膩了。“帆勢與云鄰”是從視覺上寫船的遠去,同樣寫得準確細膩,而且意境開闊,饒有氣勢。詩人一直注視著航船移動,在水天相接的遠處,船身看不見了,帆與云已緊緊相接,瞬息之間就會什么都消失在視野之外。這正和“孤帆遠影碧空盡”的意境相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泊處空余鳥,離亭已散人。林寒正下葉,釣晚欲收綸”四句,寫江邊的景物。詩人久久凝望,直至帆影隱沒在水天之外,四顧周圍,才發覺自己孤獨地佇立在暮色之中。這時原來熙熙攘攘的河埠上和離亭中已經空寂無人,只有歸巢前的鳥雀在跳躍啄食。遠處,樹林里的落葉正紛紛飄落,垂釣的人也因天晚準備收綸回家了。這一幅深秋傍晚獨立蒼茫的圖景,襯托出友人離去后詩人空虛落寞的感覺,悵惘之情也因之加深了。
篇未以感嘆句“如何相背遠,江漢與城闉”作結。“如何”句,嘆息分離之遠,隱隱地流露出離怨別情。劉光祿此行遠去江漢, 自己將仍回到城中,從此相隔千里,令人懷想。想到同是宦游之人,身不由己,不禁感慨系之了。這兩句的感情,由上文自然連貫而下,在結構上,關顧全詩,嚴謹而又縝密。
本篇前四寫寫詩人自己佇立江頭, 目送離舟的神情,中四句寫回身四顧時所見景物,末兩句是對這次離別的感慨。全篇表現追送不及的悵惘心情,中心突出,結構完整嚴密。陰鏗向來被譽為擅長寫景,尤其是寫江上景色,本篇就是一例。它的特色除情景的妙合之外,更在于體察的細致,表達的生動清麗,確是工致天然,風味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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