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辛棄疾·祝英臺近》晚春
辛棄疾
晚春
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①。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②。斷腸片片飛紅③,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 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④,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 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
【鑒賞】 這是一首閨怨詞,表現怨春傷別的情緒。
詞的上闕,寫女主人公感傷離別、怨恨春事的感情。詞人不從正面寫夫妻離別的場面,也不交代丈夫何時走,去那里,做什么,而是集中筆墨渲染丈夫走后,給女主人公留下的憂傷。昔日分釵送別之地,如今已是綠柳如煙,江霧蒙蒙,一派凄迷。詞人巧妙地著一“暗” 字,既是寫柳蔭濃密、郁郁蔥蔥的春之景象,同時也表現出思婦黯然神傷的心境,于敘事寫景中寄托了女主人公深深的情思,襯托出她心境的凄涼。“怕上層樓”,一個 “怕” 字,婉轉曲折,頗有深意: 片片飛紅已使人斷腸; 花落而“無人管”,可見人情冷漠; 一個 “都”字,則人情冷漠到了極點。層層展開,筆觸越來越細,感情越來越悲。進而寫鶯啼,怕啼鶯斷送了春光,亦怕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賀新郎·綠樹聽鵜鴂》)。“更誰勸、啼鶯聲住”,一個 “更” 字,加重了感情色彩。天道無情,世態炎涼,怎不令思婦怨天尤人! 詞人不直寫女主人公獨守空房的孤單、凄涼,反而極力渲染春無人管、鳥無人勸的哀怨,曲折含蓄,一波三折,耐人尋味。傷春,更傷別; 怨春,更怨青春在無人呵護的寂寞中消逝。
詞的下闕,表現女主人公懷遠盼歸、怨恨春事的感情。
她在憂愁寂寞中看到鬢邊插戴的花朵,遂以花占卜丈夫歸期。這本是無聊之舉,故言 “試”。既 “試” 之后,情難已,于是 “才簪又重數”,反反復復,坐臥不寧,盼歸之心極為細膩動人,情態婉然在目。夢里,她又哀聲怨春,是春天引起了她傷春念遠的愁懷,現在,春天要去了,卻不能把她的愁煩帶走。詞人用一“解” 字,把春天擬人化了,用春天不解風情反襯她的多情。主人公這樣日思夜想,怎不愁煞人! 心有千千結,人不解,春亦不解。
此詞表面上極力渲染思婦怨春傷別的情緒,實則借閨怨以抒其志。聯系詞人以怨春寄托懷抱的其他詞章 (如《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賀新郎·綠樹聽鵜鴂》 等) 來看,此詞中 “怕上層樓”、“卻不解、帶將愁去”,與 “無人會,登臨意”、“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的情緒是一致的,都是通過怨春傷別的描寫,表現詞人對身世遭遇、對國勢衰微的憂傷心情。詞人念念不忘收復失地,但壯志難酬,個人的青春韶華已去、國家春天般的繁榮已逝,怎能不使詞人像詞里所寫的思婦一樣,日夜憂傷呢?看似兒女閑情,實則是詞人長期受壓抑、難于人前言的痛苦感情的旁溢之詞。
此詞的風格由激昂悲壯轉為悱惻纏綿,詞人著力于思婦形象的刻畫,千回百折,細膩傳神,含蓄委婉,饒有余味。沈謙曾盛贊此詞云: “稼軒詞以激揚奮厲為工,至 ‘寶釵分,桃葉渡’ 一曲,昵狎溫柔,魂銷意盡,詞人伎倆,真不可測”(《填詞雜說》)! 張炎云: “簸弄風月,陶寫性情,詞婉于詩; 蓋聲出鶯吭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辛稼軒 《祝英臺近》 ……皆景中帶情,而有騷雅” (《詞源·賦情》)。
上一篇:《辛棄疾·破陣子》翻譯|原文|賞析|評點
下一篇:《史達祖·綺羅香》翻譯|原文|賞析|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