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清平調詞》三首是李白在京城翰林院供奉時銜命所作。據《松窗雜錄》、《太真外傳》等書記載:開元中,宮中看重木芍藥花(即今牡丹),一日花開繁茂之時,唐玄宗攜楊妃在興慶宮沉香亭賞花,樂工在一邊侍候助興,正待歌詠,玄宗忽說,賞名花,對妃子,怎能再唱舊樂詞,于是宣翰林學士李白,命寫新詞。李白寫下這三首詩,當時就深得玄宗和楊妃的贊賞。
第一首,作者切合當時情景,以花喻人,用牡丹花之鮮艷比楊妃之美麗。起首七字“云想衣裳花想容”以云與花比楊妃的衣裳容貌。說她有霓裳羽衣之華貴和花容玉貌般美麗。兩個“想”字,為歷代詩評家們激賞,既可作想見解:詩人見云則想見楊妃之衣裳,見花則想見楊妃之玉容,又可作想象解:把楊妃之衣裳想象為絢爛之云彩,把楊妃之容貌想象為艷麗之花朵這一句,花人并舉、交相輝映。第二句“春風拂檻露華濃”,仍如上句,一語雙關。春風吹拂雨露滋潤,牡丹盛開,豐神酣滿,這帶露的牡丹,恰如楊妃那豐滿的玉容,得玄宗之寵幸更增美艷。一“濃”字,當是描繪花之最芳艷、最具風韻之時,而人之容貌也正當其時。詩篇后兩句展開想象的翅膀,來進一步贊美楊妃好像是下凡的仙女,這樣的花容玉貌只能在王母娘娘居處之群玉山和月下瑤臺才能見到。作者運用靈動的句法,用“若非”、“會向”關連上下句,表面選擇而內在認定:楊妃的美貌巳大大超出人間,絕非世人所有,于此愈顯嬌貴。
如果說第一首是用虛擬的仙界美人來比擬楊妃之容,在空間上展開想象的話,那么第二首則是用傳說的、歷史上的美人來進行比較、是時間上的追溯。詩篇仍承“花想容”,從“一枝”落筆,坐實貴妃之美,惟花可比。前篇比擬均著素色,群玉、瑤臺、月色,映出的是楊妃白玉般晶瑩的肌膚,但楊妃不是素雅的白芍藥,而是濃艷的紅牡丹,所以詩人于此直點“紅艷”,寫色不夠,還寫其香,而香是露凝之香,又補出其雖艷而不俗的風姿。接著第二句“云雨巫山枉斷腸”,用楚襄王游高唐夢與巫山神女歡會之事,表明縱然朝云暮雨,來往飄忽的神女有情于楚王,但究竟虛無飄渺之夢幻,徒然讓君王生惆悵思念之情,這一用典,反襯出今之唐明皇與楊妃歡會為古之帝王所不及,若一定要有所比,即第三句,“借問漢宮誰得似”,也只有漢成帝寵幸的美人趙飛燕倚新妝之時方能差強人意,既云倚新妝,則指明不如楊妃之天然的花容,全詩抑古尊今,貶低神女與飛燕來百般抬高楊妃。
第三首詩人就眼前景事合詠花人。開篇就點名花,并用“傾國”兩字首次正面點出美人之貌。“兩相會”是對花、對人的總結,可以說,第一首重在刻畫“想”字,第二首則重在生發“似”字,這一首則重在渲染一“歡”字。“兩相歡”既寫出了楊妃那絕世之豐韻,又把花寫得栩栩如生,而這一切又都是因為君王寵幸所致,花與人因“長得君王帶笑看”,才更加歡快,這就與第一首的春風拂檻遙相呼應。君王帶笑看花看人,當然不再有恨,故而有結尾二句“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唐玄宗賞名花,對美妃,縱有千般春愁,亦將消釋。當時的玄宗本來無恨無愁,這里故用讓過一層的筆法,寫無限恨被“解釋”,還是為了突出花與楊妃之怡人。而且篇末交待清楚地點,在空靈虛幻之中寓實際筆墨,寫出了當年沉香亭北之真境。
通觀三首,作者是用風流旖旎之筆為名花和楊妃的綽約豐姿來傳神寫照,李白受奉詔時的情景觸發,而將花人共詠,但詩人真正立意卻在詠楊妃,作者是以花比人,以人映花,人面牡丹兩相映,顯得格外明艷,格外嬌美。三首詩雖屬應命之作,但詩人畢竟身手不凡,全篇用筆揮灑自如,想象飛騰跳躍,場景不斷變幻,時而仙界天空,玉山瑤臺,時而楚王陽臺、漢帝內宮;時而今上明皇沉香亭北,時空展開縱橫捭闔,但全詩又用“春風”直貫首尾,無論是花是人,均得在春風雨露滋潤下才有其生命與歡樂,從這一意義上說,這三首詩又不單是人花合詠,還將君王也融進去了,三位一體,達到了十分地切時切景切人,表現出作者高超的藝術技巧,使我們千載以后仍由衷敬佩。然而欣賞之余又不免為李白滿腔抱負卻不得不供奉翰林,應命作這類詩而發出深深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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