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唐代的詩人每每有寫詩互相呈贈的習慣。這首抒寫早春感受的詩,就是韓愈贈給時任水部員外郎的友人張籍的。十八,是張籍的行第。原作二首,這是第一首。
“天街小雨潤如酥”,寫長安城中微雨。天街,皇城中的街道,即長安街。酥,乳酪奶油之類。以此狀述小雨的溫潤,與杜甫“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春夜喜雨》)的境界相似,不僅有柔和親切之感,更有清新酥香的氣息。不過杜甫所寫靜夜,只可神秘感悟;此詩卻是白日,不僅可見天地間柔若輕紗般的濛濛細雨,還可觀賞雨霧之中的景物,更覺明麗開闊。此句不明言早春而以微雨來暗示,不露喜悅之色而以雨潤如酥這一心理感受來渲染,自是妙筆。
詩人在體味春雨之美的同時,又向四處眺望,尋覓春色。“草色遙看近卻無。”大地上受雨露滋潤的春草紛紛萌生,遙遙看去,已泛上一層油油的綠意,而這又以彌漫天地間的新春煙雨為背景,是多么的朦朧而富有詩意。從首句小雨的感受到這里草色的遙看,不難發現詩人喜悅之情的不斷升騰和拓展,詩人按捺不住激動的心緒急急就近觀察,誰知這雨中草色竟也像藍田日暖玉生煙一樣,遠看似現,近觀若隱,真是神奇而空靈。這就不只是酥雨草色的欣喜,還有富有情味的妙趣了。
如果說首二句將酥雨草色置于天地空間中來展示其空靈幽遠之美,那么,三、四句變換角度,將它定格在一年這樣具有相當長度的時間框架中來確定其價值和地位了:“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皇都即長安街,與天街同。相對于一、二句酥雨草色的近觀,眼前實景,這里的皇都煙柳卻是伴隨著經驗的遙想,是想象中的虛景。這一比較是意味深長的。詩人斬釘截鐵地宣布,一年之中最好的景象正在此際,它給人們帶來的審美情趣遠遠超過了一般人所認為最美好的煙柳滿街的時候。這便與楊巨源《城東早春》審美觀念相同:“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盡是看花人。”不過,楊詩側重主觀,明快挺出,不及韓詩虛實相兼,沉著含蓄。
作為寫景之作,此詩已很圓滿。深刻的感受和獨到的發現,使人在體味早春氣候的溫潤舒適感中實現審美意識的拓展和更新。但透過一層想,詩歌所極力褒揚的酥雨草色,這帶來希望與喜悅之感的新生的正在成長且已展示美好趨向的意象,如此受到關注與推崇,這豈不是旨在喚醒一種自然的和人生的洞微知已的鑒賞意識?志在兼濟,始終以提攜人才為己任的韓愈以此詩呈贈樂于獎掖后進的張籍,自當別于閑情逸致的酬唱,那么無須點示,我們也可在詩歌的字里行間,明顯聽到那默默響起的極隱微又極深沉的弦外之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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