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陶
劍南風景臘前春,山鳥江花得雨新。
莫怪送君行較遠,自緣身是憶歸人。
客中送客,最難為懷。雍陶,成都人,留滯長安,卻送蜀客歸成都,故其纏綿掩抑,不勝故山之情。
一、二兩句是遠送蜀客時的擬想之辭。詩人一路送客,一邊卻魂魄早度劍關,飛到故鄉去了。唐時劍南道,治所即今之成都,因在長安西南,氣候較秦地為暖。詩人設想家鄉的春天來得早,臘日前就已經春意盎然了,故云“劍南風景臘前春”。我國古代以冬至后第三個戌日為歲終眾神的祭日。《風俗通·祀典》:“臘者,獵也,言田獵取獸,以祭祀其先祖也。”是為臘日;而唐人則以大寒后辰日為臘日,都是在農歷的十二月。劍南“臘前就充滿春意”,一方面是同長安相比較而言,有一定的寫實因素;另方面也是詩人情感的變異與投射。雍陶早歲家貧,力學求仕,在長安留滯多年,奔走干謁,幾次都未得進士及第。他曾下決心:“出門便作焚舟計,生不成名死不歸”(《離家后作》)。可是“日過千萬家,一家非所依”(《長安客感》)。他感嘆懷才不遇,自比“貧女貌非丑,要須緣嫁遲;還似求名客,無媒不及時”(《感興》)。所以在流寓長安時,他思鄉念家,頻頻入夢。《喜夢歸》云:“旅館歲闌頻有夢”,“未得歸時且當歸”。一個對故鄉如此鐘情的詩人,在送友人回家鄉時,怎能不有纏綿的鄉情呢?因此他把家鄉的冬日寫得充滿春意,也就不奇怪了。這種感情的變異和投射,實際上就是鄉思的外化和移情。第二句補足首句“春”字,詩人攝取了鳥鳴山澗、江花似火兩個典型的春的意象,用一個“新”字勾畫出春雨過后山鳥的活潑鳴啾和江花的清新紅艷,將想象中的劍南春景加以具象化。這種著意的烘染,把故鄉臘前的冬日春景化,并寫得如許清新可喜,正是為了烘托游子的鄉關之情。
三、四句語淡情濃,纏綿掩抑。客中送鄉客,長亭更短亭。“莫怪”、“只緣”字用倒接句式,潛隱去許多言辭,給讀者留下想象的廣闊空間:客人多次請求留步,而主人總是默默地一程一程地送。“浮世只如此,故山長憶歸。”念友人之將別,感離情之惆悵;念故山之遙遠,感鄉情之縈迂;視友人先我而歸,為友人幸,亦為己悲,不勝鄉關之情,至于程程遠送,一步一纏綿,一程一掩抑。其無限感嘆,無窮鄉思,盡在這“自緣身是憶歸人”一句之中。司空曙《峽口送人》云:“來時萬里同是客,今日翻成送故人。”清人沈欽圻《送楊曰補南還》詩:“最是客中偏送遠,況堪更送故鄉人。”與雍陶詩同一機杼,可以同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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