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珝
萬木已清霜,江邊村事忙。
故溪黃稻熟,一夜夢中香。
秋月亦悲亦喜,悲草木零落,喜五谷豐登。作者乘舟泛江,看見岸上莊稼泛黃,農事繁忙,不由勾起鄉情悠悠。“村事”即范成大所說的“家家打稻趁霜晴”。入夜,在時斷時續的連枷聲陪伴下,詩人便夢游故園,置身于金浪滾滾的稻田中,盡情地享受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現實生活中,夢往往反映著人身上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審美領域里,主體常常把無望實現的理想化為夢境。請纓無路的稼軒“夢回吹角連營”,志在復國的放翁“夢從大駕親征”。錢珝身在貶途,不能回歸故里,便以夢游,這僅是表層之義。借思鄉寄托難遂的隱退之心,才是弦外之音。作者既“知是江湖闊”(其七十二),又“未是獨醒人”(其二十),缺乏與世俗決裂的勇氣;既視隱居為人生佳境,想學范蠡陶潛,又入世之念未滅,“敢言終破浪,惟愿穩乘流”(其八十三)。在這種矛盾復雜的心態作用下,歸隱便成為可望而不可即的水中之月。適逢“江邊村事”觸發鄉情,就合二而一,作起“故溪黃稻”夢來。
古代遷客幾乎無人不寫鄉情,凡思鄉之作又大都離不開愁悲。謫仙“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愁在心中;岑參“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悲在臉上。錢珝由于彌外有音,便化悲為喜,“一夜夢中香”。這種以喜寫悲之法,比直抒其悲多了一層曲折,尤耐讀者尋繹。人們于香甜中咀嚼愁苦,苦甜比較,相得益彰。正如王夫之所云,以樂寫哀,倍增其哀。
這首詩抒寫思鄉之情,語言之淺顯與意蘊之豐厚,足以和李白《靜夜思》媲美。又暗表歸隱之心,更是含蓄不盡,余韻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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