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陸游²

晏尚書景初作一士大夫墓志³，以示朱希真⁴。希真曰：“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景初苦問之，希真指“有文集十卷”字下曰：“此處欠。”又問：“欠何字?”曰：“當增‘不行于世’四字。”景初遂增“藏于家”三字。實用希真意也。

1 本文選自《老學(xué)庵筆記》，標題為選注者所加。2 陸游(1125-1209)：字務(wù)觀，號放翁，南宋著名詩人。有《渭南文集》、《劍南詩稿》。3 晏尚書景初：即晏敦復(fù)，字景初，官吏部尚書。墓志：放在墓中刻有死者傳記材料的石刻。4 朱希真：即朱敦儒，字希真，南宋詞人。

【析點】 看過晏景初為一士大夫所寫的墓志，朱希真說：“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何以“不敢以告”? 一直等到“景初苦問之”才指出“有文集十卷”下“當增‘不行于世’四字”。開始朱夫子是否是在“賣關(guān)子”故意不說? 不。那是這四字事關(guān)對“文集十卷”的評價。君自知，《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中有言云：“言之無文，行而不遠。”“不行于世”自含有此意，只是出言婉轉(zhuǎn)罷了。晏景初將這“四字”變成了“藏于家”三字，字是少了一個，而意卻有天壤之別。君也自知，漢代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中有語曰：“仆誠以著此書，藏諸名山，傳之其人。”“藏諸名山”后來在古人中便成了對著述者人格的贊美之辭。“藏于家”三字自然令人聯(lián)想到司馬遷的話。

陸游最后說墓志中后增的三個字“實用希真意也”，也許是為了說明晏景初“藏于家”三字用意含蓄;但于今思之，景初用意雖委婉，卻有因詞害義之嫌，讀者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