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巳·謁金門》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挼紅
杏蕊。斗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
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這首小詞寫一個貴族女子對丈夫的思念之情。從詞中的具體描寫可以看出,抒情女主人公有相當優(yōu)越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但由于丈夫不在身邊,生活得又很沒意思,有一種強烈的寂寞感和失落感。
上片開首兩句不但描繪了自然景色,點明了時令,交代了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而且,還暗示出抒情女主人公在這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jié),她的心情卻很不平靜,很不安穩(wěn)。就象被一陣春風吹皺的池水那樣,她的心湖泛起了感情的漣漪。陸機《演連珠》之三十一云:“幽君之女,非無懷春之情。”從下文“終日望君君不至”句可以知道,女主人公雖然生活在近似“幽居”的生活環(huán)境中,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的夫婿,現(xiàn)在時值陽春時節(jié),她的盼夫速歸之情就更復可想了。這開首兩句,寫景自然,達情含蓄,具有情景一體的藝術(shù)情致。這里,以“乍”字來狀風起,不僅準確地寫出了春天的氣候特點,而且對映襯和展示女主人公的心血來潮也非常貼切。而用“吹皺”這樣一個動補結(jié)構(gòu)的語詞來描寫春風吹拂下微波蕩漾的“一池春水”,表現(xiàn)女主人公在外界環(huán)境的觸發(fā)下所產(chǎn)生的感情波動,不也十分生動嗎? 詞重起結(jié),這里開頭便贏得了一個滿堂彩,很耐人玩味。
上片歇拍兩句和下片換頭兩句,通過描寫女主人公的日常情事和她的外在表現(xiàn)來揭示她孤獨寂寞的心態(tài)。她一會兒在飄散著芳香的花間小徑逗鴛鴦為戲,一會倚著“斗鴨闌干”看鴨兒戲水解悶。從“閑”字已見其無所事事,而從她在“香徑里”逗鴛鴦玩,倚著欄桿看鴨兒戲水,就更見其百無聊賴,孤寂難耐。然而,從她那“手挼紅杏蕊”的下意識動作和“碧玉搔頭斜墜”而竟不予梳整的慵懶情態(tài)來看,這根本未能消除她的孤寂之感,相反,倒更會使她無情無緒。何由見得? 正從歇拍兩句看出。據(jù)說鴛鴦雙飛雙棲,因此被視為恩愛夫妻的象征;而杏花,又是春天的象征,也是青春的象征。女主人公的心情本已被春風撩撥得很不平靜,這時她又看到成雙成對的鴛鴦鳥相偎相倚地棲息在一起,能不牽動她的相思之情和孤寂之感嗎? 因為這簡直是一種鮮明的比照:鴛鴦何物,尚且交頸而棲,而有情人兒卻形單影只地獨處幽閨,她的命運竟連鳥兒都不如。再看那紅錦般的杏花,開得多美呀,這不正象自己美麗的青春嗎? 然而,這美麗的青春卻在孤寂中逝去。她漫不經(jīng)心地揉搓著“紅杏蕊”,不正是她這種心理活動的生動寫照嗎?逗鴛鴦、揉杏蕊未能消除其孤寂之感,反彌增其苦,這才又去看鴨兒戲水,結(jié)果,自然還是沒有意趣。在這里,沒有一句心理描寫,女主人公的心態(tài)完全通過她那無聊的生活內(nèi)容、無情無緒的行為動作和她那玉簪斜墜而慵自梳整的懶散情態(tài)展示出來,真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結(jié)拍兩句點明詞旨,回應(yīng)全篇。女主人公之所以那么百無聊賴,她的心境之所以那么孤獨寂寞,原來都是因為盼丈夫盼不來。“終日望君”,足見其盼望夫婿歸來的心情多么殷切,真可謂望眼欲穿了。“終日”,不單指從早到晚,還有今口語“成天價”的意味,即天天如此。然而“君不至”,她的夫婿硬是盼不來。在這種情境之下,她那本不平靜的心緒必當掀起更大的感情波瀾。可是,詞人并沒有按照女主人公這種感情脈絡(luò)來收束全詞,而是宕開一步,推出了“舉頭聞鵲喜”這樣一個亦情亦景的煞尾鏡頭,十分耐人尋味。試想,正當她心不在焉地看鴨兒戲水,心里卻一直盼望著夫婿早日歸來的當兒,忽然聽到喜鵲的噪鳴聲,她能不喜出望外,精神立刻為之一振嗎?她抬起頭來,把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了給她帶來喜兆的鵲兒。然而,“叵耐靈鵲多謾語,送喜何曾有憑據(jù)?”(《敦煌曲子詞·鵲踏枝》)這只是女主人公受了“鵲噪行人至”這種虛妄的世俗傳聞的影響,聊且自慰而已。其實,她的夫婿未必就能如愿歸來。這樣作結(jié),多一層波瀾和曲折,有言盡而意不盡之妙,給讀者留下聯(lián)想的余地和無窮的想象。
這首小詞雖然沒有深刻的社會內(nèi)容,但它畢竟反映了那個時代上層社會中一部分婦女的生活面貌和精神狀態(tài),寫出了抒情女主人公對丈夫的真摯而深切的思念之情,而這種感情又是忠于夫妻情愛的婦女所常有的。所以這首小詞還是有一定的認識意義的。在藝術(shù)上,這首小詞是很成功的,有較好的審美價值。全詞純用白描手法,以景起,景中關(guān)情;以情結(jié),情中有景;中間四句寫人物的情事和情態(tài),真切自然,宛然如畫。全詞著力揭示的是人物的相思之情和孤寂之感,但含而不露,宛轉(zhuǎn)有致。能有這樣的藝術(shù)情致,固然跟作者工于造境有關(guān),也跟作者善于捕捉最能揭示詞旨、最能展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情事細節(jié)有關(guān),如中間四句所寫就很富有典型性和暗示性。至若時間的推移,也多通過場景的轉(zhuǎn)換來顯現(xiàn),最后著“終日”一語,就不覺得突然。
這首詞歷來為詞人和詞話家所稱賞。據(jù)載,早在當時,元宗(南唐中主李璟)就曾在宴飲之際戲謂詞人:“‘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詞人回答說:“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山花子》中句)也。”(見馬令《南唐書·馮延巳傳》)這雖然是他們君臣之間的玩笑話,但彼此舉出對方的有關(guān)詞句相戲謔,正說明他們這兩首詞已為時人所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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