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聶勝瓊
鷓鴣天·寄李之問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陽關后,別個人人第五程。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聶勝瓊,當時京城開封名妓,邂逅得遇“詣京師改秩”的李之問,兩情款洽,難舍難分。據《詞林紀事》,這是作者送別李之問后歸來所作。
詞的上闋,寫送別情景。“鳳城”指明送別地點。“柳青青”暗喻送別時令。首二句從王維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脫胎。但換上“玉慘花愁”四字,送別時作者凄慘愁苦的主觀感情表露得更其直接、大膽。三四句寫別宴及宴后相送的情景。別宴上《陽關三疊》的凄婉歌聲,別宴后送了一程又一程的難舍難分的情景,給讀者以深刻難忘的印象。上闋扣緊“別”字來寫,從步出鳳城外,寫到登上蓮花樓;從宴席上以渭城曲餞別,寫到宴席后程程相送,不忍回歸。“第五程”一本作“第幾程”,似更能表現出專程相送、不遑計算送行里程的實際心境。至于那么長的送行路上,兩人是喁喁私語,還是相對無言,則全憑讀者去揣測了。
詞的下闋,寫別后思念。人去樓空,欲尋前時相聚時的歡快而不得,而去尋覓好夢,本來已屬無奈,更折磨人的是離別相思之情,使人不能入眠,好“夢難成”,這就更添一層凄切悲苦之情。這種心情,恰恰是無人能夠知曉體會的(張相《詩詞曲語詞匯釋》訓“況”為“猶正也,適也,與況且之本義異”,并引本詞“況”句曰:“意言正無人知我此時情也。”)。末兩句套用溫飛卿詞《更漏子》(玉爐香)詞意,雖然不如溫詞之深厚工切,但語淺情深,感人殊深。這兩句如果只寫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以至枕前流淚,自宵達旦,則索然無味。作者巧妙地引入了“雨”、“簾”、“窗”這些景物,以室外的滴雨來映照室內的落淚,就收到了動人的藝術效果:雨珠伴隨著淚珠滴落,沒有感情的雨珠似乎也感染上了室中人的凄苦愁情,終夜不歇,加濃了寂寞悲涼的氛圍,使室中人的凄苦之情得到更充分的渲染表露。“簾前”《白香詞譜》作“階前”。我們覺得:用“簾前”,一能與溫詞“空階滴到明”相比有變化之妙,二是突出了主人公的視覺因素,似更能表現難以入眠的情狀。下闋緊扣“情”字下筆,但作者調遣眼中之景,來抒寫心中之情,使這種情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露。
這首詞用語淺近而不俗,套用前人詩詞意思而能曲盡變化,絲毫沒有板滯之感。全詞順序寫了送行到別后的情景,對愛情的深厚、執著,自然地充溢在字里行間。作者雖然不是宋詞大家,但這首詞仍不失為一篇成功之作。
淪落風塵的妓女,在封建社會處于社會的底層,痛苦之事當然得首推沒有選擇愛情的自由,但據《綠窗新話》卷下引《古今詞話》載,聶送別李之問以后,以這首《鷓鴣天》寄之,后來竟得以同李之問結成秦晉之好,獲得了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這種結局,雖然在當時的妓女階層中極難得到,但從傳統審美心理的角度看,總還是值得慶幸的。而這個結局的形成,同這首詞也有著直接的聯系,這也能從一個側面反映這首詞的藝術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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