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2]。》鑒賞
楚人聞淮陰侯破趙,彭越數(shù)反梁地,則分兵救之。淮陰方東擊齊[3],漢王數(shù)困滎陽、成皋[4],計欲捐成皋以東[5],屯鞏、洛以拒楚。酈生因曰:“臣聞知天之天者[6],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夫敖倉[7],天下轉(zhuǎn)輸久矣[8],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 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9],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10],自奪其便[11],臣竊以為過矣[12]。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nèi)搖蕩,農(nóng)夫釋耒[13],工女下機[14]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復(fù)進兵,收取滎陽,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大行之道,拒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15],以示諸侯效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16]。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jù)千里之齊,田(間)[解]將二十萬之眾[17],軍于歷城[18],諸田宗強[19],負海阻河、濟[20],南近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shù)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21]。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22],使為漢而稱東藩[23]。”上曰:“善。”
乃從其畫,復(fù)守敖倉,而使酈生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歸,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得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所歸?”曰:“歸漢。”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王戮力西面擊秦[24],約先入咸陽者王之[25]。漢王先人咸陽,項王負約不與而王之漢中[26]。項王遷殺義帝[27],漢王聞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guān)而責(zé)義帝之處[28],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將[29],得賂即以分其士[30],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31]。項王有倍約之名[32],殺義帝之負;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罪無所忘;戰(zhàn)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33];攻城得賂,積而不能賞;天下畔之[34],賢才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士歸于漢王,可坐而策也[35]。夫漢王發(fā)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36];下井陘[37],誅成安君[38];破北魏[39],舉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40],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41]。 今已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大行之阪[42],拒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廣以為然,乃聽酈生,罷歷下兵守戰(zhàn)備,與酈生日縱酒。
淮陰侯聞酈生伏軾下齊七十馀城[43],乃夜度兵平原襲齊[44]。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酈生賣己[45],乃曰:“汝能止?jié)h軍,我活汝;不然,我將亨汝[46]!”酈生曰:“舉大事不細謹(jǐn),盛德不辭讓[47]。而公不為若更言[48]!”齊王遂亨酈生,引兵東走。
【段意】 酈生出計使?jié)h王據(jù)有天下糧庫敖倉,扼守成皋、太行山、蜚狐口和白馬津。他親赴齊國勸降,指出項王負約、殺義帝、吝于封賞、獨用項氏,故人心離散;沛公則深得人心,天助其成,必得天下。齊王罷軍降漢,淮陰侯偏不服而連夜襲齊,致使酈生被齊烹殺。
注釋
[1]滎(xing)陽:秦縣名,在今河南滎陽東北。[2]鞏:秦鞏縣在今河南鞏縣西。洛:今洛陽。[3]方東擊齊:正要向東進攻齊國。[4]成皋(gao):今河南洛陽汜水鎮(zhèn),形勢險要。[5]捐:放棄。[6]知天之天者:知道天之所以為天之人。天:天下形勢、重要之事。[7]敖(ao)倉:秦在敖山上所置谷倉,故址在今河南鄭州西北邙山上,地當(dāng)黃河與濟水分流處。中原漕糧集中于此,再西運關(guān)中,北輸邊疆,是當(dāng)時最重要的糧倉。[8]轉(zhuǎn)輸:轉(zhuǎn)運、傳輸。[9]適卒:即“謫(zhe)卒”,罰罪流放戍守的人。[10]反卻:反而退卻。[11]自奪其便:自己喪失有利時機。[12]過矣:退而守鞏、洛的作法是錯誤的。[13]耒(lei):農(nóng)具,類似后世的犁頭。[14]工女:亦作紅(hong)女,古指從事蠶桑、紡織、縫紉等工作的女子。[15]收取滎陽六句:收取:攻占。據(jù)、塞、杜、拒、守等動詞皆指占據(jù)、扼守。大行之道:即太行之道,在河內(nèi)野王縣北。蜚狐口:即飛狐口,要隘名,在河北涑源北、蔚縣南,百里險關(guān),一線微通,乃北方交通之咽喉。白馬津:在河南滑縣東北古黃河渡口,歷為軍事爭奪要地。[16]以示諸侯二句:用來向諸侯顯示漢的實力和對有利形勢的控制,那么天下就知道該投奔誰了。[17]田(間)〔解〕:田間為齊王田假的將領(lǐng),實際上駐守歷城的應(yīng)為田解。[18]歷城:今山東濟南西,南對歷山。[19]諸田宗強:田氏宗族各支系勢力強大。[20]負海阻河、濟:背靠大海,以黃河、濟水為險阻抵擋漢軍。[21]未可以歲月破也:攻下齊國不是短時間的事。[22]說(shui):游說、勸說。全句:請您下詔令派我去說服齊王。[23]東藩:東邊的屏藩、屬國。藩:籬,屏障。[24]戮(lu)力:盡力、努力。[25]王(wang)之:稱王,做(關(guān)中)王。[26]漢中:秦郡名,治所在今陜西漢中東。[27]遷殺義帝:秦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中,項梁立楚懷王之孫熊心為義帝,遷到長沙,并派人暗殺之。[28]責(zé)義帝之處:質(zhì)問項羽,查尋義帝的處所、下落。[29]降城即以侯其將:封降將為所降城邑的侯。[30]賂:財物。此句謂,凡得到的財物都分給士卒。[31]方船:并船,船挨船。[32]倍約:背棄盟約。倍:通“背”。[33]刓(wan):摩損。項羽吝嗇,刻好的印在手中反復(fù)把玩,棱角摩圓了也舍不得封侯授印。[34]畔:通“叛”。[35]可坐而策也:可以坐著推測、掐算出來,形容顯而易見。[36]援:用、征用。韓信從西河渡河攻魏豹,收取上黨之兵以為漢王之援。上黨:今山西長治北。[37]井陘(xing):今河北井陘東北的山隘口。[38]成安君:趙相陳馀的封號。成安:秦縣名,今河南臨汝東南。井陘一戰(zhàn),韓信攻滅陳馀。[39]北魏:指魏豹,以其地在黃河之北故稱北魏,亦稱西魏。[40]蚩尤:古代傳說中九黎族的首領(lǐng),是能呼風(fēng)喚雨的英雄,曾與黃帝戰(zhàn)于涿鹿,在神話中的地位近似戰(zhàn)神。[41]天之福:上天保佑的。[42]大行之阪(ban):指太行之阪,即羊腸阪道,形勢險要,在今山西晉城天井關(guān)東。[43]伏軾:軾為古代車廂左右前三方狀如半框的橫木,供人憑倚。伏軾形容酈生乘車而來,不費力氣就勸降了齊國。[44]度兵平原:使軍隊從平原渡口過黃河。度:同“渡”。平原:平原津,古渡口名,今山東平原西南。[45]賣:欺哄。[46]亨:即“烹”,古代鼎鑊煮人的酷刑。[47]舉大事不細謹(jǐn)二句:能做大事的人都不拘謹(jǐn)于細節(jié),有大德的人不會顧及別人的責(zé)難。讓:責(zé)備。[48]而公一句:而公:你的老子。若:你。你老子我不會替你改口勸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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