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外戚世家第十九·竇太后[1]，趙之清河觀津人也[2]。》鑒賞

呂太后時(shí)，竇姬以良家子入宮侍太后^[3]。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4]，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5]。竇姬家在清河，欲如趙近家，請其主遣宦者吏^[6]：“必置我籍趙之伍中^[7]。”宦者忘之，誤置其籍代伍中。籍奏^[8]，詔可^[9]，當(dāng)行。竇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強(qiáng)，乃肯行。至代，代王獨(dú)幸竇姬，生女嫖，后生兩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后代王立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10]。孝文帝立數(shù)月，公卿請立太子，而竇姬長男最長，立為太子。立竇姬為皇后，女嫖為長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為代王，已而又徙梁^[11]，是為梁孝王。

竇皇后親早卒^[12]，葬觀津。于是薄太后乃詔有司^[13]，追尊竇后父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比靈文園法^[14]。

竇皇后兄竇長君，弟曰竇廣國，字少君。少君年四五歲時(shí)，家貧，為人所略賣^[15]，其家不知其處。 傳十馀家^[16]，至宜陽^[17]，為其主入山作炭^[18]，〔寒〕〔暮〕臥岸下百馀人^[19]，岸崩，盡壓殺臥者，少君獨(dú)得脫，不死。自卜數(shù)日當(dāng)為侯，從其家之長安^[20]。聞竇皇后新立，家在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shí)雖小，識其縣名及姓，又常與其姊采桑墮^[21]，用為符信^[22]，上書自陳。竇皇后言之于文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復(fù)問他何以為驗(yàn)^[23]，對曰：“姊去我西時(shí)^[24]，與我決于傳舍中^[25]，丐沐沐我^[26]，請食飯我^[27]，乃去。”于是竇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橫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賜田宅金錢，封公昆弟^[28]，家于長安。

絳侯、灌將軍等曰^[29]：“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30]。兩人所出微^[31]，不可不為擇師傅賓客，又復(fù)效呂氏大事也。”于是乃選長者士之有節(jié)行者與居^[32]。竇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33]，不敢以尊貴驕人。

竇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鄲慎夫人、尹姬，皆毋子^[34]。孝文帝崩，孝景帝立，乃封廣國為章武侯^[35]。長君前死，封其子彭祖為南皮侯^[36]。吳楚反時(shí)，竇太后從昆弟子竇嬰^[37]，任俠自喜^[38]，將兵，以軍功為魏其侯^[39]。竇氏凡三人為侯。

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shù)。竇太后后孝景帝六歲(建元六年)崩^[40]，合葬霸陵。遺詔盡以東宮金錢財(cái)物賜長公主嫖^[41]。

【段意】 寫竇太后為宮女時(shí)，適漢宮出宮女以賜諸王，竇氏求此而得彼，因失意而遭逢，得為代王寵妃。其后代王即位，代王后及所生四男皆亡，竇氏由此立為皇后，長男立為太子，竇姓外戚亦盡被皇室恩澤。

注釋

[1]竇太后:漢文帝之后,景帝之母,名猗房。[2]清河:漢郡名,在今河北清河?xùn)|。觀津:漢縣名,屬清河郡,在今河北武邑東南。[3]良家子:農(nóng)耕人家的子女。漢以巫醫(yī)百工為末技之業(yè),務(wù)農(nóng)為本業(yè),農(nóng)家即稱良家。[4]出:遣出。[5]與在行中:在被派遣的宮女當(dāng)中。[6]主遣宦者吏:主持遣送宮女的宦官頭目。[7]籍:名冊。趙之伍中:派遣到趙地去的宮女行列中。[8]籍奏:遣送宮女的花名冊呈報(bào)皇上。[9]詔可:皇上批準(zhǔn)。[10]更:相繼。[11]梁:漢封國名,都睢陽,地在今河南商丘南。[12]親:父母親。[13]有司:古代官吏通稱。古代設(shè)官分職,各有專司。[14]比:仿照。[15]略賣:拐賣。略,通“掠”。[16]傳:指轉(zhuǎn)賣。[17]宜陽:漢縣名,在今河南宜陽。[18]作炭:伐木燒炭。[19]岸下:山巖下。[20]其家:少君主家。[21]識(zhi):記得。常:通“嘗”,曾經(jīng)。采桑墮:或本墮下有樹字,謂采桑時(shí)從樹上跌下來。[22]用為符信:以這件事為憑證。[23]他:別的事。驗(yàn):證明。[24]西時(shí):指竇太后被選為宮女西行時(shí)。[25]決:告別。傳舍:官辦驛站。[26]丐沐沐我:討來洗刷用具給我洗頭。丐,乞,借討。前后兩沐字意義不同。[27]請食飯我:討來食物給我吃。[28]公昆弟:同祖兄弟。昆,兄。[29]絳侯、灌將軍:指周勃和灌嬰。二人是誅除諸呂的主要人物,對外戚專權(quán)時(shí)有警惕。[30]縣:“懸”的古字。[31]所出微:出身低賤。[32]與居:同二人相處。[33]退讓君子:謙恭有德之人。[34]毋:通“無”。[35]章武:漢縣名,在今河北滄縣東北。[36]南皮:漢縣名,在今河北南皮。[37]從昆弟:堂兄弟。[38]任俠自喜:以仗義行俠為自豪。[39]魏其:漢縣名,在今山東臨沂南。[40]竇太后卒于漢景帝死后六年,即公元前135年。建元,漢武帝第一個(gè)年號。[41]東宮:即長樂宮,為太后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