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類·奇麗高妙的宋詞藝術(shù)技巧|風格|特點|特征
【依據(jù)】石林葉少蘊“睡起流鶯語”詞,人人能道之,集中未有勝此者,蓋得意之作也。有湘靈鼓瑟一曲,尤高妙,而曾端伯所選雅詞不載。今錄于此云:“銀濤無際卷蓬瀛。……舞罷魚龍云海冷,千古恨,入江聲。”蓋奇作也,世必有識之者。(魏慶之《魏慶之詞話》 引 《中興詞話》 語)
【詞例】
江 城 子
湘妃鼓瑟
葉夢得
銀濤無際卷蓬瀛。落霞明,暮云平。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二十五弦彈不盡,空感慨,惜馀情。蒼梧煙水斷歸程。卷霓旌,為誰迎?空有千行,流淚寄幽貞。舞罷魚龍云海晚,千古恨,入江聲。
【解析】葉夢得,字少蘊,自號石林居士。他生活于北宋末期和南宋初期,在當時和戰(zhàn)之爭中,屬主戰(zhàn)派。其詞篇亦不乏感慨時局、抒發(fā)愛國情思之作。他的這首 《江城子·湘妃鼓瑟》,雖系詠湘妃鼓瑟,但吊古傷今,充滿歷史興亡之感慨,也可以說是一首懷古詠史題材的詞。
湘妃,即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傳說她們死后,成為湘水之神。梁任昉 《述異記》載: 舜帝南巡,死于蒼梧 (郡治在今廣西梧州市) 之山,二妃奔喪,淚下沾竹,竹盡斑。晉張華《博物志》 亦載有類似的傳說。在我國古代詩文中,最早提及湘水之神“鼓瑟”的是屈原的 《遠游》。《遠游》 中有“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的詩句。但考屈原所寫到的善“鼓瑟”之湘靈,并非指舜妃娥皇、女英。洪興祖 《楚辭補注》 說:“上言二女 (按: 指堯之二女,亦即舜之二妃),則此湘靈乃湘水之神,非湘夫人也。”但后人吟詠這一傳說時,往往是湘妃、湘靈無嚴格區(qū)別。如杜甫 《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 “不見湘妃鼓瑟時,至今斑竹臨江活。”錢起 《省試湘靈鼓瑟》 詩:“善鼓云和瑟,常聞帝子 (按: 指舜妃) 靈。”杜甫、錢起所詠,顯然為同一事。也正因為如此,故葉夢得《江城子》 原題為“湘妃鼓瑟”,而 《中興詞話》 卻引作“湘靈鼓瑟”。
詠史懷古題材之作,必需處理好所詠史事 (傳說) 與議論的關(guān)系。敘事過多,會顯得板滯,議論過多,會顯得空泛。葉夢得在這首 《江城子》 中,正確地擺正了上述兩者的關(guān)系。傳說畢竟是傳說,與嚴格意義上的史實不盡相符,充滿著神奇的色彩。所謂“奇作”或”“奇麗”,指的正是作品題材上的這一特點。上片首句,由眼前的江水寫起,引發(fā)聯(lián)想,進入詠寫“湘妃鼓瑟”這一正題。詞人想象白浪滔滔之江水,流向天涯,一直和海中仙山蓬萊、瀛洲相連。而時間又正是“落霞明,暮云平”的傍晚。這兩層描寫,為湘妃的出現(xiàn)作了鋪墊、渲染了神秘的氣氛。“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句,寫湘妃降臨湘水。青鸞、紫鳳,這些神話傳說中的神鳥,作為湘妃的信使或侍從,它們飛下昆侖山的“層城”(一名天庭,太帝所居處)。不言而諭,湘妃已隨之降臨人間。“曾見”一詞,表明湘妃死后為神,所居乃在昆侖山上的仙宮中。這當然是詞人的想象。末尾三句,照應(yīng)詞題,寫彈瑟及瑟聲所表達寄寓的復雜感情、聆聽瑟聲所引發(fā)的感慨。二十五弦,瑟名。《史記·孝武帝本紀》: “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為何“彈不盡”許多情呢?哪是因為賢明君主舜南巡不歸,葬身蒼梧之山,這件事太令人悲痛了,更何況彈瑟者為舜之妃呢! 下片首句,點明舜帝死于南方的蒼梧之地,不能再歸去。二、三兩句,寫畫有虹霓圖樣的彩旗已卷起,因為舜帝的車駕再也不能出巡。“空有千行,流淚寄幽貞”句,雖系用湘妃奔喪,淚沾竹,竹盡斑的典故,但“空有”一詞含有責備之意,與對舜帝、妃的敬佩之情不符,只能理解為是詞人面對國事日非、中原淪喪而又感到無能為力、回天無術(shù)的自我責備之詞。“幽貞”一詞,語意無關(guān),既寫湘妃對舜帝之“貞”,又暗示自己對宋室之忠。歇拍三句,以魚、龍起舞,點明湘妃所奏之瑟聲藝術(shù)感染力之強,并交代時間已是深夜,而瑟聲雖暫時中止,但起伏不息的波濤聲,仍似在傾訴著千古興亡之恨。
在這首詞中,詞人熔歷史事實、神話傳說、現(xiàn)實生活于一爐,通過詠唱“湘妃鼓瑟”一事,含蓄地傳達出自己的家國恨、愛國情,謂其技巧 “高妙”,確非虛語。宋人關(guān)注認為葉夢得的一些優(yōu)秀詞作,可與東坡媲美,并指出:“其詞婉麗,綽有溫、李之風。”(《題石林詞》)葉夢得的這首 《江城子·湘妃鼓瑟》,即是一個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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