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類·回環宛轉之筆的宋詞藝術技巧|風格|特點|特征
【依據】愈轉愈深,亦郁亦厚,不必依常州派論詞法,別求寄托以實之,亦覺其必有感而發。而意亦層出不窮,筆亦回環宛轉,學者茍深味之,當識夢窗之真面矣。(陳匪石《宋詞舉》 卷上)
【詞例】
花 犯
郭希道送水仙,索賦
吳文英
小婷婷,清鉛素靨,蜂黃暗偷暈。翠翹敧鬢。昨夜冷中庭,月下相認。睡濃更苦凄風緊。驚回心未穩。送曉色,一壺蔥茜,才知花夢準。湘娥化作此幽芳,凌波路,古岸云沙遺恨。臨砌影,寒香亂。凍梅藏韻。熏爐畔,旋移傍枕,還又見,玉人垂紺鬢。料喚賞,清華池館,臺杯須滿引。
【解析】秦觀詞善于將身世之感打并入艷情,周邦彥善于緣事以抒情,前人的這些長處被吳文英繼承下來。
這是一首吟唱水仙花的詞。
詞起首句描繪了一個夢境,只見月光下,清冷的庭院中,一朵水仙花裊裊婷婷、心事浩茫地站在詞人面前,月光灑下來,潔白的花瓣象少女的笑靨,嬌嫩的花蕊恰似羞怯的女兒見了生人,一片紅暈悄悄飛上面頰,碧綠的葉子則如美女的頭飾。是花是人?是夢是真?是往事的記憶疊印在現實圖景上,還是現實圖景勾起了層層疊疊的往事?不得而知,反正是一個夢。
這種夢境解釋的寬泛性、彈性使這個風神翩翩、飄渺無著的意象獲得了多種可能性的對象物: 花神、花仙、美女、舊好……這“夢中情人”給全詞籠上一層美麗而凄迷的面紗。
本來也許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朋友送了一盆水仙,詞人不是從現實的水仙寫起,而是再推前一步,先寫夢花,然后“驚回心未穩。送曉色,一壺蔥茜”就來了。這樣寫一方面表明詞人思之深切,以致癡想成夢。一方面,表明花心知我心,竟夢想成真。這兒,詞人特殊的暗寓手法,使花被賦予了豐富的彈性內涵。所以,它表明的應是我心與花神、花仙、舊友、相好、美人之間的心領神會的默契。故“才知花夢準”一句既是詞人的慨然長嘆,又是詞人的欣然慰藉。
當我們才由夢境回到現實,詞人飄忽的思緒又把我們引向一片愈加凄迷的境地。這是一層回環宛轉。
詞下片開始,詞人似在寫花,但又分明在講述一個美麗哀婉的故事。
是湘江女神帶來了她的幽香,是洛神仙子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三國曹植《洛神賦》),邁著她飄忽的步子,又終歸帶著她們一樣的愛而不得的遺恨。這里神帶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人、美女的萬種柔情,與水仙花交織在一起,是花非花,是神非神,是夢非夢,但人們能分明感覺到的是一種情,一種因美麗風流而愛卻無法天長地久的浩然愁情,美麗而凄惶。
也許是花也感受到了這種情緒,“臨砌影,寒香亂,凍梅藏韻。”實際是詞人的主觀意象: 這草本植物隨著詞人的心理曲線變化而變化。然而詞人又說得那么投入、那么真切,那么神! 不能不欽佩詞人回環宛轉之筆的妙用!
看到此,詞人的心弦被大大地撥動了,“熏爐畔,旋移傍枕”,這似乎是寫實了。也許放在露臺上或院子里,冷風和霜水凍著了水仙花,于是詞人心疼地趕緊拿進屋內。但這一切被詞人虛化掉了,變形了,成為一個與美麗傳說相聯系的似假還真的故事,而這水仙花所寓涵的故事,這水仙花所寓涵的故事和傳說又都是不確指的,因而花及詞的文本的能指始終是美麗的、美人的,但又是虛幻的。
“還又見,玉人垂紺鬒。”剪不斷,理還亂,欲揮之去,卻愈揮不去。詞人剛將其置于熏爐畔、枕旁,這花又顯神、顯靈了,又復現為一個美發垂垂的玉人!
愈是美麗的,總愈是久久地縈繞在人心中,但又始終是一個傳說、一個幻影! 至此,詞人托出全部心意。
因而,詞人不免感慨唏噓:“料喚賞,清華池館,臺杯須滿引。”拿來高雅的酒杯,與來索賦的朋友,為別離,為這些令人遐想萬千的傳說和幻影飄飄的美女,干杯!
詞人打破時空界限,在夢境、實境、幻境中不停跳躍,離幻離合,極盡其回環宛轉的能事。但細細繹之,有一股感情脈略橫亙其間,自成渾然整一的藝術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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