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交婚小傳》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不題撰人,只有“天花藏主人題于素政堂”的序,從序和第一回開篇所述來看,作者天花藏主人。學術界有人認為,天花藏主人是明末清初的徐震。天花藏主人生于明末,活躍于清康熙二十年以前,曾有遠大的抱負,但始終懷才不遇。著有 《平山冷燕》、《玉嬌梨》 和《兩交婚小傳》 等多部小說。有清初刊本等多種版本傳世。
書敘四川重慶縉云山下橫黛村一甘姓人家,有兄妹二人,哥哥叫甘頤,妹妹叫甘夢,俱是才華橫溢,相貌靈秀。甘頤一十八歲時,參加府考,因府縣受賄,考取不公,未被錄取,便辭了母親和妹妹,準備遨游通都大邑。一夕,在廟旁粉壁上題詩一首,發泄了對科舉作弊的怨恨。恰巧,按察各府考試的文宗施沛路過此廟,見了題詩后,喚出甘頤,當面考核,見甘頤文思敏捷,研理入微,認定他是一個雋才,便允諾取為生員。甘頤大喜,遵從施文宗指示,回家聽案,果然,發案時,名列第一。他聽說揚州多有佳人,且結成詩社,便決心游學揚州。
甘頤剛至揚州,便在城門口看到了辛荊燕小姐張貼的大開紅藥詩社的報條。此辛小姐為大鄉宦辛祭酒的女兒,生得體態妖嬈,風流嫵媚,更有一手好詩詞,生香流艷,戛玉敲金。她擇偶的條件是對方必須為天地間的才子,因才子難得,生長一十八歲,婚姻竟未能如意。她有一弟弟叫辛發,一十六歲,亦是長相出眾,富有文才。辛小姐為了弟弟選婚擇配,便廣開紅藥詩社,希望從眾多的蛾眉中求得淑女。甘頤得知此事后,生出一片愛心,便投靠與辛小姐關系密切的妓女黎青,請她出謀劃策。黎青便讓甘頤喬裝成一艷麗女子,冒稱妹子甘夢的名字,去拜訪了辛小姐。辛小姐與之吟詩評詩,見甘頤頃刻間作成絕好的十首《子夜歌》與兩首律詩,駭嘆不已,恨對方亦是女兒,不能托身于彼。誰知弟弟辛發聽說有這樣一位才美佳人,打聽到其兄甘頤仍在揚,便拜訪甘頤,求結婚姻。甘頤見辛發人物秀美,才情富贍,一口應允。辛小姐經黎青挑明后,知來訪女子實是甘頤,便滿心歡喜,但又怕他自恃才高,用情不真,便請父親辛祭酒既要透出愿納為東床的消息又緩慢允諾,甘頤見一時不得婚姻,便回家參加秋闈。
再說甘夢在家侍奉母親時,險遭不測。事情是這樣的: 表兄刁直雖相貌丑陋,一字不通,卻一心欲娶甘夢為繼室。甘夢不允,便心生一計,強放金釵作聘禮,然后串通奸人作假媒,謊稱已有婚約,便吹吹打打抬轎子來娶甘夢。幸虧甘夢看穿刁直的險惡用心,早已到縣衙投狀,告刁直陰蓄奸謀,凌柔欺弱,請知縣老爺將金釵貯庫立案。案發之時,刁直自然受到了嚴審。結果圖謀婚姻不成,反落得一場羞辱。恰巧,知縣王蔭是辛祭酒的門生,見甘夢貌若仙子,才過李謝,便有意為恩師公子辛發作伐,細寫一書,連同甘夢的詩報送老師。辛祭酒得書大喜,連忙令王知縣代為下聘。
卻說甘頤自揚回蜀后,威武侯暴雷因戰事路過揚州,其第六子暴文聽說辛小姐才美,定要娶之。暴雷便依仗權勢,逼迫辛祭酒嫁女。辛小姐心中已有良人,自然不肯,為了免災避禍,便生出以李代桃之計,讓婢女綠綺冒名嫁出,而令家人不準走漏消息,自己也謹閉閨閣,不復見一人。再說甘頤在省試中,中了第一名解元,不久便往京會試。路過揚州,不期辛府門前貼著告示,道辛祭酒升了光祿少卿,帶著將要參加會試的兒子進京了。又打聽到辛小姐已經嫁人,此消息不啻如遭霹靂,一下子使甘頤神色慘然。但黎青參破了機關,認為辛小姐不過是暫隱桃源,勸甘頤安心等待。
會考過后,甘頤中了探花,辛發中了三甲第一名。暴文來賀,見甘頤似玉人一般,決意要將妹妹嫁與,甘頤稱說已聘,苦苦辭謝,暴文卻執意不讓。他買通內閣大臣,假借圣旨勒令甘頤與妹成婚。甘頤抗疏不準,便持冠回鄉。這更觸怒了暴文與權臣,他們便又借圣旨捕拿甘頤入獄。新科進士三百人見甘頤只為辭侯門之婚,就至下獄,都憤憤不平,遂聯名上了一個辭官的奏本,一齊伏于午門外,呼號候旨。新科進士的行為驚動了天子,天子了解情況后,責罰票旨的閣臣,并撤御前金蓮燈四對,令甘頤馳驛歸娶。恰巧,辛發選授巴縣知縣,便攜送辛荊燕至蜀。同日同時,四個才子佳人,兩姓交婚。后兩雙夫妻,入朝面圣,得皇上布恩加爵。暴文雖還企圖加害甘辛兩家,但未能得逞。
在明未清初,涌現了一批以婚姻愛情為題材的“才子佳人”小說,《兩交婚小傳》就是其中的一部。它與同類型的小說一樣,強烈地反映了作者在婦女、婚姻、愛情等方面新的倫理道德觀念、新的審美標準和新的審美理想。它也和其它才子佳人小說一樣,有著這一流派共同的藝術特色。小說通過描寫甘辛兩個家庭四個兒女之間的愛情故事,表現了作者嶄新的富有時代氣息的愛情婚姻觀念,即為,選擇配偶應由青年男女自己決定,他人甚或是父母都要尊重兒女的意愿。而青年男女擇偶時應以 “才”、“情”、“色”為標準,而不應考慮到其它方面的條件。這種婚姻觀念決不同于以門第、金錢為條件的貴族婚姻觀念,也不同于“郎才女貌”的片面地以男子為中心的婚姻觀念。拿此部小說與此前的婚姻愛情小說相比,就可以看出書中所蘊含的思想對于前人來說,是多么大的進步。我國的婚姻愛情小說源遠流長,但不出“郎才女貌”的觀念。《史記》有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的故事,在唐傳奇中,《鶯鶯傳》、《李娃傳》、《步飛煙》等,講的也是男女情愛事,但都是以男子為中心。男子挑選女子的標準是看她是否貌美,女子雖然也有所選擇,不過是“才”而已。一篇詩章即可搖動芳心。于是,雙方一見鐘情,暗約私奔。即使到了元明,《西廂記》與《牡丹亭》所描繪的愛情故事,雖然比前有了進步,但仍然是以男子為中心的,即如《西廂記》,鶯鶯許身張生的,是看中了他的高才與癡情,而張生苦苦迷戀鶯鶯的,大多還是為了她的那一份絕世的姿容,至于鶯鶯是否有才,是否深深地愛戀著自己,是不太考慮的。而《兩交婚小傳》不同,男子要求女子的和女子要求男子的一樣,也首先看她是否有才。甘頤數千里要尋訪的是才女,而不僅僅是一個美人,他深愛辛小姐的主要是她的那份才氣;辛發剛打聽準甘夢詩才甚妙,人還沒見上一面,就急忙求婚,也說明男子對才女的崇拜。男子要求女子的不僅要有貌,還要有才,而且才的標準高于貌,這不是男子對女子的無量苛求,恰恰相反,是把女子看作如同男子一樣的表現。只要求女子臉蛋漂亮,而不作才能上的要求,那是因為女子在男人眼里,僅是玩物而已,才不才,是無所謂的。由此可見,《兩交婚小傳》所提出的選擇女子的新標準,實是對千年以來以男子為中心的婚姻觀念的反叛。
在《兩交婚小傳》中,女子在婚姻中的地位與作用,與此前愛情婚姻作品中的女子也有著本質的區別,這從辛荊燕的舉動與心態上,就可以看出來。據此前作品描述,女子即使在愛情婚姻中,也沒有多少把握自己命運的自主權,在禮教和少女羞澀心理等諸因素的制約下,她們不敢象男子那樣,在燈市或其它場合,主動物色中意的異性,并表明心跡。即使相中了某男子,也是等待著此男子先求之,若此男子靦腆不言,則此情就只好付之流水了。就是在暗約偷期中,命運也是被男子左右著,何時約會,何時云雨,多由男子決定。然而辛荊燕就不同了,她牢牢地把握著愛情與婚姻的自主權。她擇偶的標準首先是“才”,若腕墨無靈,哪怕是侯門公子,也直看得如同豚犬,所以,寧可標梅失時,也決不在婚姻上湊合。她的擇偶標準第二是“情”。當見了甘頤以后,自謂他是自己心目中的周南吉士,然而,當父親意欲納甘頤為東床時,她卻請父親緩慢允親,要對甘頤進行一番“情”的考驗,她怕甘頤自恃才高,相中她只不過是一時的沖動,并不真正鐘情于她,若這樣,婚后就談不到夫妻地位的平等與夫婦生活的和諧了。她理想中的夫君不但要有才,而且還要有情,兩者不可廢一。或許有人會說,這樣的擇偶標準沒有超出《兩廂記》中的鶯鶯多少。不!她們兩人在婚姻締結過程中有著根本的不同。雖然,鶯鶯愛張生的也是才和情,但對于她來說,是無意識的,尤其是情,還沒有成為明確的擇偶標準。再說,鶯鶯在和張生的愛情婚姻關系中,一直是被動的,她的情感發展被張生推動著,又被老夫人制約著。辛荊燕則不同了,她始終把握著情感關系的發展進程,操縱著感情潮流的方向。她在自己的婚姻擇配中實實在在是一個主角,擇偶的標準,擇偶的方式,何時應允,完全處于一個支配者的地位,這在封建社會中,是多么難得啊! 卓文君、李娃、鶯鶯、杜麗娘怎能和她相提并論?
小說的作者有意識地把女子置于婚姻的中心地位,這與她進步的婦女觀有關。他不認為婦女僅是被奴役的對象,是生育的工具,而是認為她們中的許多人為山川靈氣所鐘,才、智、膽、識不讓須眉。因此,不應歧視女子,應該把她們和男子一樣看待。這在他的《玉嬌梨》、《平山冷燕》等小說中,都有充分的流露。就在此小說中,這種進步的婦女觀亦得到了淋漓的表現。作者在此部小說中,寫了男女人物數十個,給讀者明顯的感覺是,在小說描寫的社會生活中,女人的才智勝過男人,至少不比男人差。小說中有三個人物最為光彩,然而都是女性。她們是辛荊燕、甘夢和黎青。三人都是女才子,都是智慧的化身,都有過人的膽識,都是男性難于匹敵的女性。彤管生花,吟詩制詞不必說了,單說智慧和見識就令人駭嘆。暴將軍依勢強逼婚姻,辛祭酒雖然久經官場,但面對此種淫威,也無可奈何,明知女兒心中已有吉士,竟違心答應讓將軍公子來試才,若不是辛小姐想出以李代桃之計,幾陷女兒于泥淖。可以說,辛小姐在大難臨頭之時,是自己解救了自己。再說甘家,若沒有甘夢事先遞狀縣衙,揭露惡人陰謀,刁直之計就難于破滅,一個絕世佳人則只好抱恨終身了。在三女性中,形象最為光彩奪目的是黎青。她雖然沒落為妓,但她的智、識遠勝過男子中的佼佼者甘探花,辛主事及辛光祿,辛家的遠謀深慮,種種機關,竟包羅在她的意料之中,甘頤之所以能接觸辛家,并取得辛家的敬佩和信任,坦腹東床,都是因為一一依照了黎青的安排。由上述種種描寫中可見,作者對婦女有著極大的敬重和愛戴之情,一反傳統的偏見。他對婦女能作這樣的認識,變以男性為中心的婚配為以女性為中心的婚配,當然也就毫不奇怪了。
小說描繪的這種青年男女自主的以才情為基礎的愛情婚姻,在作者認為,是最佳境界的婚姻,但這種婚姻要得以實現,除了當事人不懈的努力外,還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這條件是: 父母開明,允許兒女自擇婚姻; 整個社會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要支持這樣的婚配;命運要安排才子佳人相互接觸。甘辛兩姓交婚,得到兩個美滿的姻緣,都是因為有了這些條件。但這些外因條件顯然都是作者杜撰的。在故事發生的時代,正是程朱理學盛行、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統治最酷的時代,不可能產生這樣的外因條件,因而書中所描寫的愛情婚姻生活純是子虛烏有。但是,我們不能因為它沒有真實地反映現實生活而鄙視它的價值,且不要說它所提出的婚姻方面的民主思想已經在當時人們的大腦中有朦朧的存在,反映了時代的要求和欲望,單就完整地描繪出令人醉心的幸福甜蜜的婚姻圖畫,也是其功無比的。它無疑是那令人窒息的社會中一股清新的春風,是沉沉黑暗中那些欲愛不能欲罷不休的男女的一盞耀眼的指路明燈。
這部小說在藝術上也有兩點值得欣賞之處。首先是語言的華美。它在白話的表述中摻雜進部分文言,在流暢的散句描寫中夾用駢文。使得整部小說文采斐然,語句似珠玉一樣光潤奪目。這樣的語言風格非常適合對才子佳人生活的描寫。讓才子佳人出口成章,用語典雅,這樣,語言就可以表現他們富贍的才華和不俗的風度。再從讀者接受方面來說,用雅語描寫才子佳人的生活內容,可以使讀者潛意識地領略到這些才美之人高雅的生活方式,不知不覺地讓身心進入到這一高層次的社會中生活中,從而便于理解書中人物的感情和行為。當然,這樣的語言風格也帶來不通俗的缺點,文言和用典太多,普通讀者在接受時會有許多障礙,直接影響到讀者對人物形象的理解和對本小說的興趣。
其次是構思奇巧。小說屬平空舉事,內容基本上是作者虛構的,但作者筆端變化萬千,小說情節波瀾跌宕。在故事的構思和安排上,作者用了三點技巧。一是讓事奇,事的肇始和事的發展,都是人間少有并出人意料的。四川山村的一書生為尋訪佳偶竟不遠數千里,東下揚州,而一鄉宦小姐為擇佳婿與弟媳,居然以開詩社為名,欲讓芳名傳播遐邇并招攬天下名媛; 書生為觀小姐芳顏,竟冒險男扮女妝,等等。二是讓事巧,把事與事組成一種巧合關系。落榜書生竟在小廟里遇到了慧眼識人的考官; 辛祭酒的得意門生恰好是巴縣知縣; 甘頤在人地生疏的揚州輕易地得到一個能為己籌劃的幫手黎青。三是設計出正與邪的矛盾,讓矛盾推動故事向前發展。因為有刁直的陷害,才有王知縣驚識才女甘夢,才有千里姻緣一線牽的故事; 因為侯門的恃強逼親,才有辛小姐智斗豪門與甘探花對愛情忠貞不渝的故事。第三點技巧比前兩點技巧更富有藝術性,它不惟使作品貼近了復雜的充滿著矛盾的社會生活,而且使故事變化萬方,波瀾一個接著一個。就如辛荊燕與甘頤的婚姻,經歷了多少曲折,最后婚禮都已經舉行了,還余波不息。當然,小說在情節安排上也不是十分完美的,作者經常犯把未來的故事內容說破的毛病,沒有造成懸念,減弱了應有的效果,也不能使讀者由意料之外的結局得到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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