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三部樂榴花》詠石榴詩鑒賞
楊澤民
濃綠叢中,露半坼芳苞,自然奇絕。水亭風檻,正是蕤賓之月。固知道、 春色無多, 但絳英數點, 照眼先發。 為君的皪, 盡是重心千葉。紅巾又成半蹙。試尋雙寄意,向麗人低說。但將一枝,插著翠鬟絲發。映秋波、艷云近睫。知厚意、深情更切。賞切。賞玩未已,看葉下,珍味還結。
愛美是人的天性,詠花是詩人的嗜好。北宋詞人楊澤民似更有詠花之癖,這位和周邦彥同時、并與之交往甚密的作家,在他今天存傳的詞作中,詠花作品占了將近一半。在他的筆下,有“低疑洛浦凌波步,高如弄玉凌空”(《塞翁吟·芙蓉》)的芙蓉,也有“南國幽花比并香,直從初夏到秋涼”的(《浣溪沙·素馨茉莉》)茉莉;有不知“何年下太空”的仙子——水仙,也有“馥郁國香難比擬”的蘭花(《浣溪沙·蘭》);還有梨花、梅花、桃花、木蘭,或冰清玉潔,或濃妝淡抹,為我們創造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眾多美的形象,堪稱與周邦彥、吳文英、王沂孫媲美的宋代詠物詞大家。
《三部樂·榴花》這首詞分上下兩片。上片以水墨畫式的淡雅的描寫,寫出了榴花“自然奇絕”的特質。詞的下片借助美麗的想象,由花及人,表現了一對情人間的深厚情誼,寄寓了作者的人格理想。清人鄒只謨在《詞話叢編》中論詠物詩時說:“詠物固不可以不似,尤忌刻意太似。取似不如取神,用事不如用意。”楊氏這首詞上片對榴花的描寫,正是這種美學要求的體現。“濃綠叢中,露半坼芳苞,自然奇絕。”這是一幅具有“萬綠叢中一點紅”意境和情趣的畫面,畫面上的榴花,就象一顆美麗的心被叢綠簇擁,又象一顆明亮的星鑲嵌于深深的碧空。這就不僅從構圖上達到了紅綠映襯,利用視覺反差凸現主體形象的效果,而且顯現了榴花不與眾芳爭艷的“奇絕”。“水亭風檻,正蕤賓之月”,隨畫卷的逐漸展開,榴花的美好品格也得到進一步揭示:她不僅“奇絕”,更具高雅嫻靜的性格。那水邊亭前飄動于風中的“絳英數點”,看上去仿佛是位瀟灑的詩人對月詠吟,尋覓知音。至此,詞的上片實際是按中國古典的“奇”、“雅”的審美標準,塑造出了一個理想女性的形象:她有驚世之才,但嫻淑高雅,有絕世之容,卻無爭艷之意,自然天姿,舉世難覓。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正是古代文人們世代思慕的佳人。所以,詞的下片,詞人筆觸一轉,自然地由花及人。“紅巾又成半蹙”,“紅巾”,似指作者的情人,“成半蹙”,當然是作者的想象之詞。美麗嫻雅的榴花怎不使作者聯想到自己的情人呢? 或許同榴花一樣的她正因思念自己而愁結眉梢。于是作者進一步陷入了幻想之中,如果她正在眼前,自己將“尋雙寄意”向其低說,并且將拿一枝榴花插上她美麗的發絲。而她也將因這芳馨一枝,錦上添花。她會深深理解詞人的情意,彼此愛得更為深切。
“詩難于詠物,詞為尤難,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模寫差遠,則晦而不明。”(張炎《詞源》卷下)《榴花》一詞之所以能強烈感染我們,首先就在于作者寫物而不拘于物,而是以神似之筆,寫出了古代文士心中“佳人”的形象。值得特別贊許的是,作者在描寫過程中準確地把握了情感和形象的“含”與“露”的分寸,做到了明而有味,晦而不澀,為讀者留下了廣闊的審美體驗的余地。其次,在形象塑造上具有中國畫深遠的意境,主體和環境的配合,顏色的對比映襯,“映秋波,艷云近睫”的肖像畫構思,都顯示了繪畫的構圖美。
最后,全詞的結尾“賞玩未已,看葉下,珍味還結,”將豐富的聯想又收束到贊美榴花的主題上來,顯現了詞作者“收縱聯密”的高度寫作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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