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俞灝東
【作家簡介】桑貝內·烏斯曼(1923一 )是塞內加爾的著名小說家,于1923年1月8日出生在塞內加爾濟甘肖爾的一個漁民家庭。他受教育的經歷和大多數非洲法語作家完全不一樣,他是自幼跟隨父親在家鄉的卡扎曼斯河上打魚,作為一個漁夫開始了自己的生活道路的。他父親希望他能繼承祖業,成為一個捕魚能手,可他對自己的前途跟他父親有著不同的看法,他希望自己將來能當一名工人。他終于說服了父親,讓他進馬爾沙索姆的技術學校讀書。可是只讀了三年,就因家貧,輟學到達喀爾去謀生。他在那里先后當過鉛管工人、泥水匠、技工學徒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他被法國殖民者強征入伍,曾經在意大利和德國境內打過四年仗。戰后,他復員到法國馬賽港,在船塢碼頭上當碼頭工人,參加了碼頭工會,成為一個工會工作者。他之所以能成為一個作家和電影導演,完全是靠他自己頑強的毅力和勤奮好學實現的。他到歐洲后,一有空閑就如饑似渴地讀書,結果對文學發生了興趣,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并開始學習用法語寫作。他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黑色碼頭工》(1956)、《祖國,我可愛的人民!》(1957)、《神的兒女》(1960)、尚未完成的三部曲《哈爾馬坦》的第一部《全民投票》(1964)、《哈拉》(1973),短篇小說集《上沃爾特人》(1962)和《熱風》(1964),中篇小說《白色的起源》(1965)和《匯票》(1965)等。近年來,烏斯曼除創作外,還自編、自導、自演電影。1966年,他編導的電影在世界黑人藝術節放映,獲得高度評價。1972年,他還編導了以反殖民主義斗爭為主題的彩色故事片《艾米達依》。此外,他還把自己的作品《黑姑娘》、《匯票》和《哈拉》等小說改編成電影,搬上銀幕,并獲得非洲和國際電影獎。烏斯曼的文學創作是與他自己的生活經歷緊密聯系著的,既反映了他親身經受的殖民主義壓迫,也表露了他對自己祖國和人民的熱愛。他的作品描寫了非洲的現代主人公,對非洲人民所遭受的殖民壓迫提出了控訴。他和尼日利亞的阿契貝、肯尼亞的恩古吉齊名,在當代黑非洲文壇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被認為是代表非洲人民向殖民主義提出控訴的現實主義作家,是當代非洲“譴責文學”的主要代表。烏斯曼曾經參加過1958年在塔什干召開的第一次亞非作家會議,并在會后到我國作過友好訪問。
《祖國,我可愛的人民!》,黎星譯,作家出版社1961年出版。
【內容提要】主人公烏馬爾·法伊是塞內加爾的一個熱情剛毅的青年黑人,他生長在卡扎曼斯河畔。由于塞內加爾一向是法國殖民者重要的“兵力貯藏所”,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19歲時被征召入伍,離開故鄉,到歐洲去打仗。戰爭期間,他隨軍轉戰于北非和法國,最后駐防在德國的巴登巴登。在反法西斯戰爭期間,由于他作戰勇敢,曾獲得過軍功章和戰斗十字獎章。復員后,他在巴黎工作,參加了工會,在進步的朋友處認識了一個法國姑娘伊扎貝拉,和她結了婚。他妻子的父母以及有進步思想的朋友都很尊重他,但烏馬爾不能和他們留在一起,他要回祖國去,參加人民的解放斗爭。
他們從法國坐船到達喀爾,然后又從達喀爾坐船回烏馬爾的家鄉濟津紹爾。輪船在快要到達港口城市布多迪之前,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把甲板上的黑人都趕到兩旁艙房的過道上來避雨。這時一個白種人把船上的一個侍役叫過來,讓他向他的黑人同鄉們說明白,他們沒有資格呆在過道里。侍者恭順地轉達了這個白人的命令,可是這時誰也不愿意去淋這么大的雨。于是這個白人就一面喊著:“滾到你們原來的地方去,畜牲!”一面揮動皮鞭抽打黑人。狹窄的過道里亂成一團,有些人跌倒在地上,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正在哭泣,嬰兒受到皮鞭抽擊,頭上正在流血。烏馬爾自從前天在達喀爾上船后,除了吃東西時同自己的白人妻子談幾句話以外,他幾乎一句話也沒說過。他的沉默寡言,以及有一個白種女人形影不離地伴隨著他,早就引起了白人和黑人乘客的注意。這時他忍無可忍,突然給了這個隨便用皮鞭抽打人的白種人沉重的兩拳,一拳打在顎骨上,第二拳打在肚子上,白人被打倒在地。后來,從到碼頭來接他的小戈米斯嘴里知道,原來被他揍了一頓的那個白人是科佐諾公司的管事拉烏爾,是本地最大的壞蛋,在他的公司里他誰都打,而且還要人在街上給他鞠躬。
當烏馬爾要帶著自己的白人妻子回來的電報送到法伊家族的莊園時,消息頓時傳遍了全家大小。烏馬爾的父親姆薩·法伊是一家之長,是當地清真寺的教長。他對任何事情是不輕易作出決定的。大家認為他是嚴峻的,甚至是無情的,他對兒子和媳婦明天到家的事一言不發,并且不讓人們當他的面提到他們,他只是讓他的弟弟阿馬杜先到碼頭把他們接回來再說。烏馬爾的母親羅卡伊亞·蓋耶是姆薩的大老婆,最初生的幾個孩子都是生下來就死掉了,只有烏馬爾生下后她費盡了心思才把孩子從病魔手中爭奪過來。所以她聽說兒子要回來的消息后,比家里任何人都激動。但最使她傷心的是她聽說兒子在外面已經結了婚,并且還是一個法國女人。因為她已經給自己的兒子說下了一個媳婦,她現在該怎么去向這個姑娘的家里說呢?她生氣地說:“要是我料到烏馬爾會這樣,我會在他小時候就用這只手把他掐死!”全家大小中只有阿馬杜·法伊非常尊重他的侄兒,他認為烏馬爾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他自己會知道一切該怎樣去做,并且認為戰爭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他讓自己的女兒塞伊娜布把專給外人住的那間房間收拾出來給侄兒夫婦住。
烏馬爾·法伊和他的妻子伊扎貝拉回到非洲的故鄉后,受到周圍人們的敵視,白種人和黑種人都不同意他們的結合。非洲人民因為飽受殖民主義的折磨,對一切白種人都是憎恨的,而實行種族歧視的殖民主義者則認為烏馬爾破壞了他們的“政策”的基礎。因此,小說的主人公必須在兩條戰線上展開斗爭,既反對殖民主義者的瘋狂迫害,也要和他的家庭以及當地居民的狹隘的民族主義感情進行斗爭。
烏馬爾·法伊回到家鄉,在父親的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搬出了父親的家,和妻子伊扎貝拉在布多迪城外小棕櫚林里建立了自己的家。外表上和自己同胞隔離開的烏馬爾積極參加他們反對白人種族歧視的斗爭,伊扎貝拉也和殖民當局的代表斷絕往來。當局不承認她為同盟者,便開始對她進行迫害。小說的主人公盡管來自兩個世界——一個是白種人,一個是黑種人,但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提高塞內加爾人的覺悟,起來共同反對種族歧視。這當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開始,青年和先進知識分子常在他們家里聚會,后來,當烏馬爾發動同胞為消滅蝗蟲進行斗爭,把自己的存糧分給別人,甚至連種子也給了他們的時候,烏馬爾在群眾中的威信提高了。
烏馬爾為了使自己的同胞不再受殖民者開設的土產收購公司的剝削,擺脫白人的經濟束縛,想組織農業合作社,作為走向解放的第一步。烏馬爾的父親決定去朝圣,他母親羅卡伊亞希望他也能去,烏馬爾說:“我不需要進天堂,我要在這里建設天堂。”不知誰把烏馬爾的計劃傳了出去,所以在當地歐洲殖民中心的俱樂部里,幾個實際掌握政權的白人也在開會。一個禿頭、眼睛下邊有個大肉皰的人在主持會議。他說:“我們的目的不在于賒銷,而是在賒銷時要求用下次的收成作抵押,不然,以后還能給我們剩下什么呢?”他說,有一個問題值得重視,就是“和一個白種娼婦結婚的年輕黑人”,去年就跟我們搗亂,聽說農民今年還要把自己打的糧食全部賣給他。拉烏爾也乘機造謠中傷,說烏馬爾明顯有破壞思想……他們的結論是:烏馬爾是反法分子。這時一個曾經到“小棕櫚林”拜訪過烏馬爾的白人皮爾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說:“今天我們暴露了我們的真面目。僅僅這一個人就把我們‘將死’了。你們想想看,如果將來出現了成千上萬的那種人,那時候又該怎么辦呢?……你們知道非洲的年輕人把我們叫做什么?叫做‘吃人的魔鬼’。……‘黃金’的舊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應該改變方式了。”這時主席宣布會議結束,并說已決定皮爾立即收拾行李,請假回國。就在這之后不久的一個雨夜,他們采用卑劣的手段,布置好圈套,假裝有人受傷呻吟呼救,把烏馬爾引到森林深處,然后好幾個人用突然襲擊的辦法,把烏馬爾殘暴地活活打死了。
【作品鑒賞】《祖國,我可愛的人民!》是一部反映黑非洲人民爭自由、求解放斗爭現實的書,是一部充滿了鮮明的愛與恨的書。它是覺醒了的塞內加爾人民反抗法國殖民者的戰斗詩篇,也是一幅描繪非洲人民現實生活和大自然雄偉壯麗風光的富于詩情畫意的畫卷。它向我們訴說了古老非洲苦難重重的命運,也向我們揭示了一個新的自由非洲的燦爛前景。全書雖然只有10余萬字,但是作者卻能以他高度的概括力,緊湊、凝煉、精湛地反映出非洲人民的性格、生活和風俗習慣,描述出殖民主義者壓迫和剝削的殘酷現實,同時也勾畫出非洲人民爭取自由解放斗爭的光輝前景。
當時在非洲人民的生活中最主要的就是反對殖民主義壓迫剝削和反對種族歧視的斗爭。小說中的主人公烏馬爾·法伊是一個具有代表性的非洲青年知識分子的形象,在他身上體現了非洲青年一代的要求和愿望。作者在書中說:“這個從長期酣睡中醒來的國家,正像翻江倒海的洪濤在引導他們跟著自己前進。這一代青年的未來,整個民族的未來,正向他們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這些青年在向往一個沒有種族間悲劇性沖突的非洲。”作者筆下的烏馬爾就正是一個對殖民壓迫和種族歧視具有強烈的反抗性的黑人青年。由于殖民主義者對非洲數百年的統治,使他在吸取母親的乳汁時就同時吸進了祖國所受的深重苦難。因而從小在自己的意識中就潛藏著一種反抗壓迫、爭取自由的愿望。這一點在他小學讀書時期就已經顯露出來。后來烏馬爾被征召入伍,轉戰在北非和西歐各國,由于他接近了進步思想,他的這種反抗意識更加明確。戰后,當他一聽到人們談到“我們的殖民地”時,他便聯想到自己是沒有祖國的人。因此,他放棄了在法國的優裕生活,帶著他的白人妻子回到故鄉。而當他的妻子在故鄉受到白人殖民者的侮辱,要求和他一起重回法國時,他滿懷激憤地說:“你還想讓我走,可是我上哪兒去?在別的地方我能做什么?你瞧,現在我是在自己的家里,如果我在這兒都受不到尊敬,那么在別的地方還有什么榮譽可談呢?一個人的自尊可貴并不在于他能生男育女,也不在于他會穿漂亮的衣服,最主要的是他的祖國……我不能走,我永遠也不能走。我唯一可以跟你說的話就是:你有自由,你可以走!”在這里,烏馬爾的反抗性格和對祖國的深情得到了進一步深化。
作者還通過烏馬爾在不同環境中的一系列行動,充分地表現出他對殖民主義者和白人種族主義分子的仇恨和堅決頑強的斗爭,以及他對非洲人民的熱愛。第一次是在他坐船回家鄉的路上,看到一個白人無理鞭打自己的同胞,他就不顧一切挺身而出,把那個白人痛揍了一頓。第二次是他為了保護一個塞內加爾青年女搬運工不再受白人的虐待,冒著生命危險,和一個法國船長以及一群法國水手進行了力量懸殊的搏斗。這兩次的反抗行為,使大家把他看作弱小者和被壓迫者的保護人,擴大了他在當地群眾中的影響。作者還描寫了烏馬爾的斗爭不是孤立的,在他的周圍還團結了一批覺醒了的年輕人和農民。當烏馬爾打了那個船長,船長要警察把他送進監牢時,他的朋友小戈米斯就對那個船長說:“你想的倒好!不經審判隨便送黑人坐牢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作者也描寫了烏馬爾的斗爭甚至還得到一些真正的法國人的同情。如當地法國公司的一個職員皮爾就曾在法國殖民者決定如何對付烏馬爾的一次秘密會議上義正詞嚴地說:“……我們已經不能讓黑人順從我們。‘黃金’的舊時代已經過去了。”
作者在塑造烏馬爾形象的同時,對法國殖民者的丑惡嘴臉也作了無情的揭露和鞭撻。作者在勾勒殖民者的輪廓時,著重暴露殖民者的這樣一種思想:他們認為自己是非洲的主人,所以可以為所欲為。譬如被烏馬爾狠狠地痛揍了一頓的那個法國船長就說:“鮑斯科,把我的皮鞭拿來。我讓他知道知道,在這里誰是主人!”他們在非洲就是這樣以主人自居。此外,他們認為非洲人不是“懶漢”就是“竊盜”,只有鞭子才能迫使他們干活。他們把非洲稱為“黑暗大陸”,認為非洲人的任何一點成就,仿佛都是由白人的“文明”培養出來的,把非洲人看成是他們“施行文明”的成果。像烏馬爾那樣的行為,他們認為是犯上作亂,自然不能允許。懾于烏馬爾在群眾中的威望,不敢明目張膽地殺害他,就只好采用卑劣的暗害辦法。烏馬爾雖然倒下了,但這在所有非洲人的心中深深地埋下了火種,因為通向解放的道路上總是灑滿了先驅者的鮮血,真正的解放只能在斗爭的暴風雨中誕生。烏斯曼認為:作家應走在別人和時代的前面,作家要為某種事業而戰斗。他的長篇小說《祖國,我可愛的人民!》正是一部走在別人和時代前面的作品,它在50年代中期就預言了后來在60年代初期非洲大陸爭取獨立解放的偉大歷史潮流,它是為非洲人民的英勇斗爭所譜寫的一曲英雄的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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