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盧婭
【作家簡介】納茲魯爾·伊斯拉姆(1899—1976)偉大的孟加拉語詩人。出生在印度西孟加拉布德萬地區的一個村莊。8歲時為生活所迫走上社會，自幼對音樂、舞蹈、詩歌、戲劇有濃厚的興趣。13歲時加入一個農村巡回劇團，為劇團填詞作曲，初露藝術才華。
后進入中學讀書，閱讀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并嘗試文學創作。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曾離校參加孟加拉兵團，在三年軍旅生活中創作了不少短篇小說和詩歌。退伍后，拒絕政府在警察局為他安排的職業，加入了進步青年文學組織孟加拉穆斯林文學社。1919年發表長詩《叛逆者》而一舉成名。在印度人民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中，創辦進步刊物，創作優秀詩歌，其詩歌成了進軍的號角和戰斗的武器，因而遭英國殖民當局逮捕。出獄后繼續以詩歌為武器從事反帝斗爭，表現了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1942年因患神經麻痹癥長期癱瘓在床，1976年病逝。
伊斯拉姆在20余年的創作生涯中，共創作23部詩集，3部長篇，3部短篇小說集，4部散文集，5個電影戲劇腳本。其作品的特點是與時代的發展和社會斗爭緊密相聯，基本主題是向往獨立、自由、民主、和平，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以及任何形式的壓迫和剝削，充分表達了人民群眾反帝、反封建的心聲，充滿了浪漫主義的革命激情。《燃燒的琵琶》、《毒笛》、《毀滅之歌》、《無產者》等詩集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作。伊斯拉姆還從事歌曲創作，作品風行孟加拉地區，一生創作3500首歌曲，他還是第一個將《國際歌》譯成孟加拉語的人。
伊斯拉姆提倡“打動億萬人民之心的人民文學”，并身體力行。他在印度孟加拉語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許多評論家認為他在泰戈爾之后開辟了孟加拉語詩歌的新時代，被稱為“人民詩人”。
《叛逆者》，摘自《伊斯拉姆詩選》，黃寶生、石真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出版。
【作品節選】
叛逆者
說吧，英雄!
說：我的頭高高昂起，
喜馬拉雅山見了也俯首帖耳。
說吧，英雄!
說：撕開茫茫的蒼穹，
超越太陽、月亮和星星，
沖破天國、空間和大地，
闖過天帝的神圣寶座，
我站起來了!
我——
母親大地的永恒奇跡，
天帝的怒火照亮我的額頭，
像是王室勝利的燦爛標志。
說吧，英雄!
說：我的頭永遠高高昂起!
我不可壓抑，
我殘酷傲慢。
我是龍卷風，
我是毀滅，
我是恐怖，
我是動亂的魔王，
我是大地的詛咒。
我毫不仁慈，
我粉碎一切。
我是混沌，
我桀驁不馴，
我把一切戒規踩在腳底，
我根本不知什么叫法律。
我是漂浮的水雷，
我沉沒航道上的所有貨船。
我是司暴風雨和冰雹的神，
我是不合時令的狂風。
我是叛逆者，
我是母親大地的忤逆之子。
說吧，英雄!
說：我的頭永遠高高昂起!
我是颶風，
我是旋風，
我摧毀擋在我面前的一切。
我是狂舞的旋律，
我按照自己的曲調跳舞，
我是自由自在的生命的歡樂
我永無休止地運動，
我旋轉，猛沖，狂舞，
我跳躍，撞擊，呼嘯。
我是驚濤駭浪，
我風馳電掣般奔騰。
我為所欲為，
我緊抱住敵人不放，
我與它作殊死的搏斗。
我是狂人，
我是臺風，
我是瘟疫，
我是大地的恐怖。
我是毀滅，
我是朝政的破壞者。
我是炎熱，
我是燃燒，
我永不安寧。
……
說吧，英雄!
說：我的頭永遠高高昂起!
我是到處流浪的游牧民，
我決不向任何人彎腰屈膝。
我是霹靂，
我是天上人問的梵音，
我是伊斯拉飛爾的號角。
我是濕婆手中的三叉戟，
我是正義之神手中的節杖。
我是勁吹的海螺，
我是猛捶的大鑼。
我是毗沙密多羅的弟子，
我是狂暴的杜爾伐斯。
我是彌天大火。
我把萬物燒成灰。
我是縱情的歡笑和快樂，
我是可怕的創造之仇敵。
我是吞食十二個太陽的天狗，
我通報世界末日的到來。
我忽兒沉靜、緘默，
我忽兒暴躁、狂熱。
我是暴風的呼號，
我是大海的怒濤。
……
我像是十足的瘋子，
我奔跑跳躍，橫沖直撞。
我掙脫了一切束縛，
我頓時認識了我自己。
我是上升，
我是下降。
我是一切無意識者的意識。
我是宇宙門上飄揚的旗幟，
我是人類勝利的標志。
我是暴風雨，
我挾持著霹靂呼嘯前進，
我把天堂和地獄捏在手心。
我騎著強勁的博拉克，
我無所畏懼地策馬飛馳。
我是地下奔突的熔巖。
我是燎原的大火，
我是火海中最瘋狂的火焰。
我駕著閃電，
我發出雷鳴，
我勇敢地飛躍。
我是突發的地震，
我帶給世界驚懼。
我捏住蛇冠，
我抓住加百列的火紅翅膀。
我傲慢無禮，
我是個永不安寧的神童，
我用牙齒扯碎母親大地的衣裙。
……
我是人、魔、神的恐懼，
我是王中之王，
我是人中之人，
我是真理之精髓。
我上天入地而求索，
我瘋了，
我瘋了。
我今天掙脫一切束縛，
我已經認識了我自己。
我是持斧羅摩手中的斧頭，
我將砍死那些戰爭販子，
讓世界獲得和平和安寧；
我是大力羅摩肩上的犁頭，
我將翻墾這苦難的大地，
讓大地長出快樂和幸福。
我是偉大的叛逆者，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
再也聽不到
被壓迫者的痛苦呼號，
再也看不到
專制暴君的血腥屠刀，
我這個叛逆者才會
偃旗息鼓，悠閑消遙。
我像叛逆的波力古，
敢在大神胸脯上留下足跡，
我是真正的創造者，
我痛恨給世界帶來苦難的大神，
我將把他的胸脯撕裂。
我是勇敢的叛逆者，
我超越宇宙，傲然獨立，
我的頭永遠高高昂起!
【作品鑒賞】20世紀初期，印度人民反對封建壓迫、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風起云涌。作為一個反帝、反封建專制統治的戰士和充滿愛國主義激情的詩人，伊斯拉姆站在了斗爭的最前列。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印度籌建共產黨的消息，激動不已，預感到更大的革命風暴就要來臨，心潮澎湃。于是，奮筆疾書，一夜之間便寫出了具有翻江倒海氣勢的詩歌《叛逆者》，并發表在《穆斯林印度月刊》上。此詩立即引起了社會轟動，被印成印度各種語言，到處傳誦，伊斯拉姆由此得名為“叛逆詩人”。泰戈爾聽后，熱烈地擁抱他，用欣慰、自謙的口吻說：“是的，卡奇，(伊斯拉姆的愛稱)你壓倒了我。聽了你的詩，我非常感動，毫無疑問，你將是一位馳名世界的詩人?！碑斎?，伊斯拉姆也遭到一些正統教徒的指責，稱他為“邪教的王冠”。對此，伊斯拉姆反駁道：“只因我唱出了悲憤，就說我背叛了真理嗎?我背叛的是謬誤和壓迫，腐敗和墮落，以及在宗教幻影遮掩下的偽善和迷信。……我的背叛是為了徹底擺脫枷鎖，達到完美的創造，獲得至高的滿足?！?/p>
《叛逆者》以激越昂揚的語言，塑造出了一個叱咤風云、氣貫長虹的英勇斗士“我”的形象，全詩貫穿著反抗、斗爭的基調。
詩歌一開始，“說吧，英雄!說：我的頭高高昂起，喜馬拉雅山見了也俯首帖耳”，寥寥數筆，便把一個覺醒的“我”推到了讀者面前。“撕開茫茫的蒼穹，超越太陽、月亮和星星，沖破天國、空間和大地，闖過天帝的神圣寶座，我站起來了!”站立起來的“我”，頂天立地，正是覺醒的印度人民的代表。他們沖破封建思想的重重帳幔，掙脫身上的道道枷鎖，從英國殖民者的壓迫中站立起來了!覺醒的“我”，是那樣高大、偉岸，高高昂起的頭傲然面對世界。
“我”是舊世界的破壞者，具有摧枯拉朽、不可阻擋的力量。他是一股洪流，要蕩滌舊世界的污泥濁水，他是一股旋風，要掃蕩舊世界不合理的一切?！昂敛蝗蚀?，粉碎一切”是“我”的宗旨，“桀驁不馴，把一切戒規踩在腳底”是“我”的性格?！拔也豢蓧阂?，我殘酷傲慢。我是龍卷風，我是毀滅，我是恐怖，我是動亂的魔王，我是大地的詛咒?！泵恳痪涠急憩F了印度人民要與黑暗的勢力斗爭到底的堅定信念。
“我”是自由的精靈，勇敢的化身。“我是狂舞的旋律，我按照自己的曲調跳舞，我是自由自在的生命的歡樂?！弊非笞杂?，追求個性解放，沖破一切思想羅網，是20世紀初期時代發展的主旋律，長期受壓抑、受剝削的人民大眾一旦從舊世紀的黑淵中覺醒，便發出自由的呼聲。這是生命的萌動和人性的覺醒。盡管在通往自由的路上布滿了荊棘，但是，“我”以風馳電掣般奔騰的力量，已經做好了與艱難險阻作殊死斗爭的準備，“我緊抱住敵人不放，我與它作殊死的搏斗”，“我挾持著霹靂呼嘯前進，我把天堂和地獄捏在手心”。
“我”是舊世界的宣判者和新世界的預報者。“我”向人們展示了新生活無限光明的圖景。擺脫了異族統治的人民生活，就像沙漠中突涌的清泉、陰霾中的一束陽光，就像是少女初戀時愛的火花，吟游詩人在弦琴伴奏下悠揚的歌唱。
“我”是新思想的探索者，追求真理、認識自己、認識世界是“我”的思想特征。在茫茫宇宙之中，“我”孜孜以求，上天入地而求索，要把真理的火種播種到人間，喚起千萬民眾的覺醒。
“我”執著于自己的信念和追求，為了真理，將奮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爸挥械侥莻€時候：再也聽不到被壓迫者的痛苦呼號，再也看不到專制暴君的血腥屠刀，我這個叛逆者才會偃旗息鼓，悠閑逍遙?！?/p>
叛逆者“我”的種種性格特征，體現了印度民族解放運動的現實要求，也是群眾斗爭轟轟烈烈、革命力量不斷壯大的現實反映，他是覺醒的印度人民的代表，也給正在斗爭著的人民以沖鋒陷陣的膽量和革命必勝的信心。
全詩充滿了濃烈的革命浪漫主義色彩。詩人以神奇的想象，描繪了神話傳說中的英勇剛烈的英雄人物，如印度神話中的大神因陀羅、伊斯蘭教神話中吹響了世界末日恐怖號角的伊斯拉飛爾，宗教神話中的報喜天使加百列、印度神話傳說中的著名勇士持斧羅摩和大力羅摩等等，他們與“我”構成一個渾然的整體，形成一種力量的象征，這種力，又與大自然中崇高壯美的形象會合：大海的怒濤，地下奔突的熔巖，火海中的火焰，摧枯拉朽的狂風，形成一幅幅意境開闊的畫面，把一個以破壞舊世界為己任的叛逆者形象栩栩如生地塑造了出來。
另外，詩句形式自由奔放，不拘一格，或長或短，與內容形成完美的統一。全詩運用了大量恰當的比喻，增強了詩歌的形象感，如“我是勁吹的海螺，我是猛捶的大鑼”，“我是彌天大火”，“我是炎暑的焦渴，我是驕陽的光輝”等等。排比、重復的寫法也比比皆是，幾百行詩句，大部分都以“我是”為開頭，不僅無單調乏味之感，反而突出了“我”倔強的個性特征。另外“說吧，英雄!說：我的頭永遠高高昂起”的反復使用，也對于“我”這一形象的塑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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