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俊山
普里什文
時序已到了小白樺把最后的黃葉撒落在云杉樹上和入睡的螞蟻窩上的時候了。在夕陽斜照中,我甚至看到小徑上的針葉的閃光。我不停地在林中小徑上走著,老是一邊欣賞一邊走著,我覺得森林象海洋,林邊象海岸,林中空地象島一樣。在這個島上,我幾棵云杉緊挨著長在一起,我就坐在這云杉底下休息。原來,這些云杉頂上十分熱鬧。那兒結滿了球果。松鼠,交喙鳥,想必還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生物,正在忙碌。云杉的底下卻象房子的后門似的,一切都是陰森森的,樹上球果殼時時飛下來。
如果能有一雙慧眼觀察生活,并且對于任何生物都抱同情態度的話,那么這兒等于是一部引人入勝的書,可供閱讀。就說交喙鳥和松鼠剝殼時掉下來的云杉球果的種子吧。最先,有這么一顆種子,落在白樺樹下露出地面的樹根之間。多虧了這白樺樹給擋寒消暑,一棵小云杉樹長了出來。它的根在白樺樹的外露的根之間扎下去,遇到了白樺的新根,被擋住去路以后,就長到白樺樹根的上面來,繞了過去,扎入另一邊的土中?,F在這棵云杉已比白樺高了,它和白樺盤根錯節地長在一起。
(潘安榮 譯)
對于普里什文來說,大自然確實是“一部引人人勝的書”。他的許多筆記體散文詩都是直接從這部“書”中摘抄下來。甚至他的寫作習慣都是在戶外現場執筆,猶如畫家寫生一樣,一面觀察,一面描繪。這當然需要作家有一雙善于觀察的“慧眼”和對大自然能夠以全部心靈投入的“同情態度”。
具備了上述兩條,他就能從大自然這部奇妙而富蘊的“書”中讀到生動的故事,破解玄奧的秘密,領悟其中深藏的道理。這不,從樹林中交喙鳥和松鼠剝食云杉球果時掉落的一粒種子,作家以其體察人微的細心驗證了自然界普通存在的“生存斗爭”。在這里,作家的頓悟來自他對目睹到的自然現象追根溯源的思辯,于是就有了文中對云杉種子育化為一棵高大云杉的細致描述。
值得玩味的是,作家在這里描述的“生存斗爭”并不含有弱肉強食的性質。這里沒有扼殺和摧殘,沒有你死我活的生命肉搏。原本強大的白樺樹對于那云杉種子和幼苗倒是盡了“擋寒消暑”的回護之責;而小云杉在其生命歷程中也是頑強地尋找著自己的生路,最后它雖然“比白樺高了”,卻還是“和白樺盤根錯節地長在一起”。這種“生存斗爭”固然有競爭的性質,但那卻是互不傷害的和平競賽。作家如此描述“生存斗爭”,也許不無深意吧?普里什文曾經講到,他那些“在春天的口授下”寫成的筆記“只根據自然界生活的運動力結集起來,這種運動力,在人的心靈中也引起了相應的運動?!笨磥恚谶@篇描寫自然界“生存斗爭”的散文詩中,也寄寓了作家“心靈中”的“相應的運動”,那便是一種社會理想——對于人與人關系的一種期望。如果在人類的生活中也能實現這種相互依存而又相互競爭的和諧生態,那該會避免多少無謂的殺戮和流血、迫害和夭折?人人都應自強不息,以達到生命創造的極致;但是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應以犧牲別人為代價。這才是至善至美的社會啊!
大概,《生存斗爭》的詩意精蘊應該這樣領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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