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桂花靜靜開

美妮的媽媽很窮，窮得家里只有她和女兒美妮。

我們認識美妮的時候，她就沒有爸爸。美妮說，她的爸爸是解放軍，扛槍帶兵不回家。一群小朋友里面，沒有誰的爸爸是解放軍，大家多么羨慕美妮呀，因為她的爸爸是解放軍，在我們的小人書里，解放軍都是英雄啊！玩著玩著，我們把美妮也當成了小英雄。

后來，我上學了。美妮也上學了，我們都長大了。長大了，我們才知道，美妮家里是多么窮。她買不起本子，沒有漂亮的花裙子，也沒有好看的書和水彩筆。有一次我的弟弟給了她一塊泡泡糖，她連嚼也沒嚼就咽下去了，嚇得弟弟趕緊往家跑：“媽媽，媽媽，美妮要死了，她把泡泡糖咽到肚子里了。”緊跟在后面跑來的美妮聽到了，“哇”地一下大哭起來。

讀小學了，再沒有誰羨慕美妮，也沒有誰再羨慕她有一個解放軍爸爸——因為，誰也沒有見過她的解放軍爸爸，她的解放軍爸爸從來沒有回來過。讀初中的時候，我終于從大人們口里得知，美妮從來就沒有過解放軍爸爸，她還沒有滿月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就離婚了，她爸爸不要美妮和她媽媽了，也從沒回來看望過她們。

那一晚，我在日記里記下這個秘密，睡在床上，還獨自為美妮掉下眼淚——想著她多么可憐，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她自己卻還不知道；又想著美妮的媽媽，一個多么可憐的人。美妮的媽媽本來就是臨時工，后來又被單位裁掉了，只能去超市打掃衛生。她總是一副不講究的樣子，頭發常常亂蓬蓬。夏天的時候，我們不愿意走近她，因為她的身上有一股垃圾的味道。

美妮卻不一樣，美妮說，她媽媽的身上有花的味道。我試探地問美妮：“你真的聞到你媽媽身上有花香？”

美妮笑著點點頭：“我媽媽是桂花樹，看不見的花最香，兒不嫌母丑，我當然知道我媽香！”她自豪地一仰脖，儼然小時候，她說她爸爸是解放軍的神情！

有一天，我正午睡，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說話，原來是媽媽和美妮的媽媽在聊天。我聽見美妮媽媽說：“我有美妮，心里就幸福，美妮是我的寶貝，再窮我也不覺得苦……”她和媽媽說再見，我起床問媽媽：“媽，她是不是又來借錢呀？”

媽媽說：“是啊，頂不住了，說是美妮要參加演講比賽，給她買一件衫……”

學習一向都是第一的我，這次演講比賽卻栽了——栽在美妮名下，她第一，我第二。美妮演講的時候連評委老師都感動了。她講的是她和媽媽的故事，講媽媽如何傾其所有地愛她，講她的解放軍爸爸是媽媽心里編出的花，種在童年里，陪伴她長大。其實，她已知道自己沒有那樣一位解放軍爸爸，只有一個一心一意愛著她的好媽媽：“一樹桂花靜靜開，我的媽媽就是一棵拼命生長的桂花樹，萬千層的密葉是她為我在操勞，濃蔭里裹著一蕊一蕊金黃色的芬芳，那是我的窮媽媽對我的疼愛……”

美妮的演講同樣打動了我，我深深明白美妮是在用“心”演講，而我們更多的參賽選手只是用嘴巴演講。這場演講潛伏在我內心深處，久久不忘。

如今的美妮，她幸福依然——她是她媽媽心上開著的金桂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