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內觀精神,外察情念
【原文】
凡精神,抖擻處易見,斷續處難見。斷者出處斷,續者閉處續。道家所謂“收拾入門(1)”之說,不了處看其脫略,做了處看其針線。小心者,從其做不了處(2)看之,疏節闊目(3),若不經意,所謂脫略也。大膽者,從其做了處看之,慎重周密,無有茍且,所謂針線也。二者實看向內處,稍移外便落情態矣,情態易見。
【注釋】
(1)“收拾入門”:道家術語,指無雜念,靜心修煉。
(2)做不了處:尚未收攏人心的時候,雜念未去,不能靜心修煉的時候。
(3)疏節闊目:疏忽大意,不周密精細。
【譯文】
一般來說,觀察識別人的精神狀態,那種故作抖擻與真的精神振作的人是很容易辨別的。而那種介乎于假抖擻與真振作之間的可就比較難以識別了。精神不足,即便它是故作振作并表現于外,但不足的特征是掩蓋不了的。而精神有余,則是由于它是自然流露并蘊含于內。道家有所謂“收拾入門”之說,用于觀“神”,要領是:尚未“收拾入門”,要著重看人的輕慢不拘,已經“收拾入門”,則要著重看人的精細周密。對于小心謹慎的人,要從尚未摒去雜念的時候去看他,這樣就可以發現,他愈是小心謹慎,他的舉動就愈是不精細,欠周密,總好像漫不經心,這種精神狀態,就是所謂的輕慢不拘;對于率直豪放的人,要從已經摒去雜念的時候去看他,這樣就可以發現,他愈是率直豪放,他的舉動就愈是慎重周密,做什么都一絲不茍,這種精神狀態,實際上都存在于內心世界,但是它們只要稍微向外一流露,立刻就會變為情態,而情態則是比較容易看到的。
【解讀】
雖然說人的情感和精神狀態在不同的時候會有不同的表現,但綜合人的各種言行舉止,完全可以排除干擾察看“神”的真與假。人的精神狀態有兩種,一種是自然流露,一種是故作抖擻,這兩種顯而易見,也比較容易區分。介于假振作與真抖擻之間的就不容易區分了。凡屬自然者,出于真誠,無意作態,因此氣終不絕,流露持久,其“神”自然有余;而故作抖擻者,故意造作,缺乏真誠,因此底氣不足,抖擻短暫,其“神”自然不足。
典例闡幽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魏先生多才多藝,又善于識人。隋朝末年,他見天下將亂,就一再拒絕朝廷讓他為官的要求,隱居故鄉。他每天除了讀書,就是喝酒彈琴,算得上是其樂融融。當地人都知道這位世外高人,都不稱呼他名字,而是叫他魏先生。不久,村子里來了一個陌生人,這個人氣度不凡,但是神情沮喪,他說自己是為了躲避災禍才來到這里的。他讀過書,因此,做了村里的教書先生。村子里有錢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他那里讀書,這個人很有學問,書也教得很認真,但是他很少與人來往,教完書就一個人躲在屋子里,顯得很神秘。
一天,教書先生外出散步,路過魏先生的房子,聽見他在彈琴,就站在屋外聽了起來。琴聲突然斷了,只聽見里面說:“老朽不知客來,失敬失敬。”魏先生一身白衣出現在門口。教書先生忙說:“我只是偶然路過,聽見先生琴聲清越,十分美妙,不想打擾了先生。”魏先生說:“哪里,哪里,足下果然知音。”于是,魏先生請他進屋喝茶,兩人便談了起來。
魏先生說:“這里很偏僻,不知道先生為什么來這里?”教書先生說:“生逢亂世,只是想在這里混口飯吃罷了。”魏先生大笑說:“只怕先生想吃的不是這口飯這么簡單吧!”教書先生神色大變道:“足下這話什么意思?”魏先生說:“我雖足不出戶,消息倒也不算閉塞。聽說前不久楊玄感起兵反隋,被打得大敗,我想先生一定是楊玄感的余黨吧?”教書先生說:“先生這個玩笑開重了,我哪里會是叛黨呢?”魏先生說:“我不但知道你是叛黨,而且還知道你就是李密!”教書先生霍然起身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先生說:“不要慌,老夫沒有惡意。我看你神情沮喪,目光散亂,心里也很矛盾,說話時吞吞吐吐。神情沮喪原因是剛剛被打敗,目光散亂是因為無處投靠,心里矛盾是因為心神未定,說話吞吞吐吐是因為還怕人知道你的底細。現在到處都在搜捕楊玄感的余黨,因此,我斷定你就是跑到這里藏身的。”教書先生說:“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李密的呢?”魏先生說:“因為我知道在楊玄感身邊有一個為他出謀劃策的人叫李密。我看你不是普通人,又有學問,因此,我猜想你一定是李密。”
李密說:“哎呀,先生真乃神人也!既然先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就不再隱瞞了。我的確就是李密。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奪取天下的好機會,先生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共成大事?”魏先生搖頭笑道:“依我看來,你沒有帝王之氣,也沒有將帥之才,只是一個草莽英雄罷了,何談大事?”李密不服氣說:“何以見得?”
魏先生說:“能成大事者,心胸包羅萬象,威嚴震懾古今,不注意生活中的瑣碎之事,只知道推動時代的發展和建立鞏固的政權。堯征求分管四方諸侯四岳的意見,四岳推薦鯀去治水,而鯀治水九年沒有成功,被舜殺死在羽山,這些都是出于無私。漢高祖任用了張良、蕭何、韓信三杰,采納他們的計策,將霸王項羽圍困消滅在垓下,也是因為出于無私。能夠掌握命運,順應時代潮流的人,才有帝王的氣概。凡是作為將帥的人,帳幕前插著旗幟,率領軍隊維護社會安定,討伐對百姓有罪的叛亂者。既然接受武器,掌握了兵權,擔負起責任,就要愛護休整軍隊,以逸待勞,開荒種地養兵,根據敵人的動向調動部署軍隊,于是,便可以操縱控制戰爭形勢。就像虎嘯風氣,龍行云起一樣,沒有人能夠抵抗和奪取他的威風和氣勢。孔子說,我出戰必勝。孟子說,誰是我的對手!這才是將帥之才!就說忠誠而有才智,為公為國的人,才能成為將帥。而為己為私的人,只能稱為叛逆和強盜。為個人利益的人,必然搶奪財物和美色,濫殺無辜。朱亥受人尊敬而被請到前席入座,樊噲因為勇猛而被請到堂前。信奉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曹操,怎么能夠兼并天下呢?是忘了人家千金之贈,想一飯之恩,才有感謝之人,無懷舊之眾。魯史告誡說,要衡量自己德行和能力,為別人謀劃造反,而對自己沒有什么好處。上天和百姓都反對戰亂,朝代的更換是有規律的,就像天降大雨清除妖邪之氣,太陽出來融化堅冰一樣。我曾經夜觀天象,發現在汾晉一帶,會有圣賢出現。如果你能去投靠效力,還可取得富貴。”
李密聽了,冷笑一聲說:“隋煬帝弒父而取得天下,我以德行做人們的表率,振臂一呼,百姓必然響應,帶病出征,有什么攻不下的城池?成功了可以得到天下,不成功也可以割據一方稱王。”兩個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不久,李密因為在墻上題詩被人發現,只好逃走。他先是在瓦崗寨占山為王,后來他想起魏先生的話,便歸順了唐朝。但是他的野心驅使他又發動叛亂,最終戰敗被殺。所以,一個人的內心活動總是通過面部的細微表情顯示出來,正如一個人內在的秉性也會通過他的風度和氣質表露出來一樣。
蠻橫貪婪,驕狂失國
荀瑤,姬姓,智氏,名瑤。智氏出于荀氏,故又多稱其荀瑤,時人尊稱其智伯,謚號曰襄,故為智襄子。智伯是春秋末期晉國涌現出來的一位才干出眾,智謀過人的領袖,是荀氏家族第五位,智氏家族第三位正卿。在其執政期間,熱衷于擴大智氏家族勢力,使晉國朝政呈現出智氏一家獨大,力壓三卿的局面,已具備取代晉宗的一切物質條件,卻最終身死人手為天下笑。
智伯為人狂妄驕橫,野心愈來愈大,他想吞并趙、魏、韓三國,稱霸天下。一天,智伯在藍臺和韓國的君侯韓康子、魏國的君侯魏桓子飲酒,有了幾分醉意,就在宴席上拿韓康子開心,還辱罵魏桓子的家臣段規。事過之后,有人對智伯說:“你這樣做會給大王招來禍患的。”智伯卻大笑說:“禍患是從我這里發出的。趙、魏、韓三家都攥在我的手心里,我不給他們帶來禍患也就罷了,誰還敢給我添禍患!”他向韓國索要土地,韓康子很生氣說:“真是豈有此理,寡人為什么要割地給他?”他的臣子勸他說:“智伯行事蠻橫,不如先給他。他必定還會向別的國家索要,等到諸侯各國都痛恨他的時候就好辦了。”于是韓康子把一處萬戶之邑給了智伯,智伯很高興。
沒過多久,智伯又派人向魏桓子要地。魏桓子說:“這個人實在太蠻橫無理,寡人絕不會給他!”左右勸他說:“智伯不但蠻橫,而且貪婪,他的胃口極大,不會輕易滿足。大王給了他土地,他一定會更加狂妄,也會輕視別的國家。等到各諸侯國都起來對付他的時候,他就危在旦夕了。”于是魏桓子也割地給了智伯,智伯更加高興了。就又向趙國索要土地,趙國的君侯趙襄子對使者說:“告訴智伯,寡人沒地給他。”智伯聽了很生氣,感到面子盡丟。
于是,他就率領大軍攻打趙國。趙襄子逃到了晉陽,智伯很快就把晉陽團團圍住,還要韓國和魏國的軍隊一同參加戰斗。趙襄子據城堅守,智伯圍了一年多,還是攻不下晉陽,就掘開晉河的堤壩,淹了晉陽,晉陽城里一片汪洋,但是士兵和百姓的意志更加堅定,決不向智伯屈服。智伯卻得意揚揚,他想晉陽城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大軍一進城,趙國的君臣就成了囊中之物。
這時候,智伯的謀士郄庇對他說:“大王,在臣看來,韓、魏兩國懷有異心,要多加提防才是!”智伯問為什么?郄庇說:“當初大王和他們相約,打敗趙國后,把趙國分成三份,三家平分。現在晉陽就要被攻下來了,但是韓、魏兩家的君主不但沒有喜色,反而顯得憂心忡忡,我想他們是怕趙國滅亡后,他們也會受到威脅。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一定會反的。”智伯說:“就算他們有心反叛,也沒有這個膽量,他們只是看到我的軍隊所向披靡,感到害怕而已。就在這時,趙襄子派出他的相國張孟談,悄悄地來到韓魏大軍的軍營,對他們說智伯為人驕橫貪婪,如果滅掉趙國,他一定不會就此罷休,下面就輪到你們韓國和魏國了。不如我們里應外合,除掉智伯,然后三分晉國。”韓國和魏國的國君早就有此打算,便立即答應了,于是,他們立下誓約,共同滅晉。
張孟談從軍營中出來,正好遇見智過。智過連忙進帳,對智伯說:“我擔心韓、魏兩國會發生變故。”智伯卻不以為然。智過說:“我剛剛見到趙相張孟談,他表情矜持,舉止傲慢。一個馬上就要滅亡的國家,相國怎么會有這樣的表情?因此我推斷,一定是韓、魏、趙三國達成了約定。”智伯很不耐煩地說:“不必疑神疑鬼了,我和韓國、魏國已經有約,共同瓜分趙國的土地,現在大功垂成,他們豈能有反悔的道理?下去吧,不要再說了。”
智過仍然不放心,就找借口去見魏國和韓國的國君,然后又去見智伯說:“我見到魏國和韓國的君侯,他們表情和神色都有變化。一定是背叛了你,以臣之見,不如殺了他們,以除后患!”智伯卻說:“他們都在這里一年了,要反叛,早叛了,何必等到現在?在說,他們大軍都在這里了,怎么殺他們?”智過說:“即使不殺他們,那么也要小心提防。魏國有個臣子叫趙吉,韓國有個臣子叫段規,他們都能左右君主,大人可以和他們兩位約定,攻克趙國,給他們每人一萬戶的封賞,這樣,他們就會說動他們的君主改變主意。”
智伯搖搖頭說:“這主意不好,我已經答應三分趙國了,再給這兩個人每人一萬戶,我得到的就太少了,晉陽指日可待,你就不要再多嘴了。”智過出了營帳,長嘆一口氣說:“形勢如此緊迫,智伯卻執迷不悟,這是死到臨頭了。”于是,他離開軍營,隱姓埋名,躲了起來。
張孟談回到城中,對趙襄子說:“我總算不辱使命,但是我從營帳中出來時,遇見了智過,從他的表情上看,他一定看出了什么。要是他稟告智伯,就會壞了我們的大事。”趙襄子沉吟一會說:“你說的對,一旦智伯產生了懷疑,就會對我們有所防備,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張孟談道:“兵貴神速,我們不如今晚行動。”于是趙襄子派人和韓、魏兩國商量,當晚就共同出擊。
到了深夜,趙襄子派人掘開堤壩,河水沖進晉軍軍營,晉軍一片慌亂。這時趙軍從城中殺出,晉軍連忙反擊。這時,韓、魏兩國的軍隊從側翼殺出,晉軍腹背受敵,全軍覆沒。智伯被意想不到的失敗驚呆了。剛想逃跑,就被圍了起來,成了俘虜,就這樣,狂妄不可一世的智伯被處死了,晉國的土地也被趙、魏、韓瓜分了。
彈鋏三求,巧鑿三窟
齊國有位名叫馮諼的人,生活貧困,養活不了自己,他讓人對孟嘗君說他愿意到孟嘗君門下作食客。孟嘗君問:“馮諼有什么愛好?”左右回答說:“沒有什么愛好。”又問:“他有何才干?”左右回答說:“沒什么才能。”孟嘗君笑了笑,說:“好吧。”就收留了馮諼。手下的人認為孟嘗君看不起馮諼,所以給他吃粗惡的食物。呆了不久,馮諼靠著柱子,用手指敲擊著他的佩劍唱道:“長鋏啊,咱們還是回去吧,這兒沒有魚吃啊!”手下的人把馮諼唱的歌告訴孟嘗君。孟嘗君說:“給他魚吃,比照一般門客。”
過了沒多久,馮諼又靠著柱子,敲擊著劍唱道:“長劍啊,咱們還是回去吧,這兒出門連車也沒有!”左右的人都笑他,又把這話告訴了孟嘗君。孟嘗君說:“替他準備車馬,和門客一樣的待遇。”于是馮諼坐著車子,高舉著寶劍去拜訪他的朋友,并且夸耀道:“孟嘗君把我當客人一樣對待了!”后來又過了些時,馮諼又敲擊起他的劍唱道:“長劍啊,咱們還是回去吧,在這兒無法養家。”左右的人都很討厭他,認為這人貪得無厭。
孟嘗君知道后就問:“馮先生有親屬嗎?”回答說:“有位老母。”孟嘗君就派人供給馮諼的母親吃用,不使他母親窮困。這樣,馮諼就不再唱了。后來,孟嘗君出示了一通告示來詢問他的門客:“誰熟習會計的事,能替我到薛地收債務呢?”馮諼署了自己的名字說:“我能。”孟嘗君見了名字感到很驚奇,問:“這是誰呀?”左右的人說:“就是那個唱長鋏歸來的人。”孟嘗君笑道:“這位客人果真有才能,我虧待了他,還沒見過面呢!”他立即派人請馮諼來相見,當面賠禮道:“我被瑣事搞得精疲力竭,被憂慮攪得心煩意亂;加之我懦弱笨拙,整天埋在國事與家事之中,怠慢了先生您,而您卻并不見怪,還愿意往薛地去為我收債,是嗎?”馮諼回答道:“我愿意去。”于是套好車馬,整治行裝,載上契約票據動身了。
辭行的時候馮諼問:“債收完了,買什么回來?”孟嘗君說:“您就看我家里缺什么吧。”馮諼趕著車到薛地,派官吏把該還債務的百姓找來核驗契據。核驗完畢后,他假托孟嘗君的命令,把所有的債款賞賜給欠債人,并當場把債券燒掉。百姓都高呼“萬歲”。馮諼趕著車,馬不停蹄,直奔齊都,清晨就求見孟嘗君。馮諼回得如此迅速,孟嘗君感到很奇怪,立即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去見他,問道:“債都收完了嗎?怎么回得這么快?”馮諼說:“都收了。”孟嘗君問“買什么回來了?”馮諼說:“您曾說,看家里缺什么,我私下考慮您宮中積滿珍珠寶貝,外面馬房多的是獵狗、駿馬,后庭多的是美女,您家里所缺的只有‘仁義’了,所以我用債款為您買了‘仁義’回來”。
孟嘗君道:“買仁義是怎么回事?”馮諼道:“現在您只有塊小小的薛地,如果不撫愛百姓,視民如子,而用商賈之道向人民圖利,這怎么行呢?因此我擅自假造您的命令,把債款賞賜給百姓,順便燒掉了契據,以至百姓歡呼‘萬歲’,這就是我為您買的‘仁義’啊。”孟嘗君聽后不高興地說:“我知道了,算了吧!。”
過了一年,齊湣王對孟嘗君說:“我不敢把先王的臣子當作我的臣子。”孟嘗君只好回到他的領地薛地。還差百里未到,薛地的人民扶老攜幼,都在路旁迎接孟嘗君到來。孟嘗君見此情景,回頭看著馮諼道:“先生為我買的‘仁義’,竟在今天看到了。”馮諼說:“狡猾機靈的兔子有三窟才能免遭死患,現在您只有一窟,還不能高枕無憂,請讓我再去為您挖兩個洞吧。”孟嘗君應允了,就給了馮諼五十輛車子,五百斤黃金。
馮諼往西到了魏國,他對惠王說:“現在齊國把他的大臣孟嘗君放逐到各諸侯國去,哪位諸侯先迎住他,就可使自己的國家富庶強盛。”于是惠王把相位空出來,把原來的相國調為上將軍,并派使者帶著千斤黃金,百輛車子去聘請孟嘗君。馮諼先趕車回去,告誡孟嘗君說:“黃金千斤,這是很重的聘禮了;百輛車子,這算顯貴的使臣了,但你不能答應。”魏國的使臣往返多次,孟嘗君堅決推辭而不去魏國。
齊湣王果然聽到這一消息,君臣上下十分驚恐。于是忙派太傅拿著千斤黃金,駕著繪有文采的駟馬車兩輛,帶上一把佩劍,奔薛地而來,并向孟嘗君道歉說:“由于我的愚昧,遭到祖宗降下的災禍,又被身邊奸佞小人所蠱惑,所以得罪了您。我知道我不值得你輔佐,但希望你顧念齊國先王的宗廟,暫回國都來治理全國人民吧。”馮諼又告誡孟嘗君說:“希望你向齊王請求先王傳下來的祭器,在薛地建立宗廟。”宗廟建成后,馮諼回報孟嘗君:“現在三窟已經營造好,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辨忠奸,錯殺良臣
晁錯為人性情剛直,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很少考慮后果,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漢景帝時,分封的諸侯勢力逐漸強大,身為內史的晁錯上書景帝,提出削藩建議,著《削藩策》陳述利弊。
朝廷討論削吳國封地的消息傳到吳國,劉濞就開始策劃發動叛亂。他先派中大夫應高到膠西王劉卬那里去密謀,約好以聲討晁錯為名,共同起兵,并奪天下,“兩主分割”。劉濞聽了應高的回報,怕劉卬反悔,于是又喬裝打扮,秘密到膠西,親自與劉卬訂立了叛亂的盟約,劉卬又串連齊地諸國,劉濞則串連楚、趙諸國,相約一起反叛。
景帝三年(前154)正月,吳王劉濞首先在都城廣陵(今江蘇揚州市)起兵叛亂,并向各諸侯王國發出了宣言書,以“清君側”為名,攻擊晁錯“侵奪諸侯封地,專以劾治污辱諸侯為事,不以諸侯人君之禮對待劉氏骨肉,所以要舉兵誅之”等等。同月,膠西王劉卬帶頭殺了朝廷委派的官吏;接著膠東王劉雄渠、苗川王劉賢、濟南王劉辟光、楚王劉戊、趙王劉遂,也都先后起兵,共同向西進攻。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吳楚七國之亂”。
吳楚等七國聯兵反叛,以誅晁錯為名,使晁錯的處境十分危險。
當此之時,晁錯本人又有兩件事處置失當,更增加了這種危險。一件是他向景帝提出建議,讓景帝御駕親征,而自己留守長安,使景帝產生了對他的懷疑,也給其他大臣提供了攻擊他的借口。一件是追究袁盎預知吳王劉濞陰謀反叛之罪。本來,袁盎同晁錯兩人的成見就很深,每當晁錯在坐時,袁盎就走;袁盎在坐,晁錯也走:兩人從來沒有一起說過話。袁盎曾任過吳國相,接受過吳王劉濞的賄賂。晁錯當了御史大夫以后,派人審查過袁盎受賄案件,要判他的罪,景帝從寬發落,將他削職為民。
吳楚七國反叛的消息傳到長安后,晁錯還要進一步治袁盎的罪,對他的屬官說:“袁盎受過吳王的賄賂,包庇吳王,說他不會反,現在吳王造反了,應該審問袁盎預知吳王反叛之罪。”御史府的一個屬官說:“現在這么辦恐怕沒有好處,而且估計袁盎還不至于會預先知道謀反。”由于證據不足,晁錯猶豫不決。但是,卻有人給袁盎通風報信,把晁錯的話告訴袁盎。袁盎驚恐萬分,連夜去見竇嬰,商量對策。他們都是晁錯的對頭,決定以謀害晁錯的辦法,來保護袁盎。
于是竇嬰入宮,請求景帝召見袁盎。當時,景帝正與晁錯商議調撥軍糧的事。景帝召見袁盎時,晁錯也在坐。景帝問袁盎:“你曾經當過吳相,現在吳楚反叛了,你的看法如何?”袁盎說:“不用擔擾,一定可以破吳。”景帝說:“吳王近山采銅鑄錢,煮海水為鹽,招引天下豪杰,頭發都白了,還起兵反叛,如果不是策劃得十分周密,他會這么做嗎?你有什么根據說他無能為力呢?”
袁盎說:“吳王鑄錢、煮鹽取利是有的,但哪里有豪杰會被引誘呢?假如吳王真的得到的人是豪杰,那也只會幫助他做正當的事,而不會反叛了。吳王所招引的,都是些無賴子弟和私鑄錢幣的亡命之徒,所以他們互相勾結作亂。”
這時,晁錯插話了:“袁盎你策劃個好辦法出來!”景帝也問袁盎:“你有什么對策?”袁盎趁機說:“請陛下命令左右的人退出。”景帝叫左右都退下,獨留晁錯在場。袁盎說:“我所講的話,臣下都不該知道。”景帝只好讓晁錯也退下。晁錯退到東廂,心中十分憤恨。
袁盎對景帝說:“吳楚所發書信,說是晁錯擅自抓住諸侯過錯,削奪封地,因此以反為名,要殺晁錯,恢復原來封地就罷兵。當今之計,只有斬晁錯,派使者宣布赦免吳楚七國,恢復被削奪的封地,就可以不流血而統統罷兵。”袁盎這番話,完全符合了吳王劉濞叛亂宣言中的“清君側”的策略。景帝沒有識破它,同時也因為吳楚兵勢大,心中害怕,就聽信了袁盎的這番話。景帝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且看真實情況如何,假如真像你所說的那樣,為了對得起天下,我不會愛惜某一個人。”這實際上是同意袁盎的主張,準備以犧牲晁錯的性命來乞求吳楚等國退兵了。于是,景帝就封袁盎為太常,要他秘密整治行裝,出使吳國。
過了十多天,丞相陶青、廷尉張歐、中尉(主管京城治安的武官)陳嘉聯名上了一份彈劾晁錯的奏章,指責晁錯提出由景帝親征、自己留守長安以及作戰初期可以放棄一些地方的主張,是“無臣子之禮,大逆不道”,應該把晁錯腰斬,并殺他全家。景帝為了求得一時茍安,不顧多年對晁錯的寵信,昧著良心,批準了這道奏章。這時,晁錯本人還完全蒙在鼓里呢!誅殺晁錯完全是一種突然襲擊。
景帝派中尉到晁錯家,傳達皇帝命令,騙晁錯說讓他上朝議事。晁錯穿上朝服,跟著中尉上車走了。車馬經過長安東市,中尉停車,忽然拿出詔書,向晁錯宣讀,這個忠心耿耿為漢家天下操勞的晁錯,就這樣被腰斬了。景帝殺了晁錯以后,就派袁盎以太常官職出使吳國,告知已殺晁錯,并恢復被削封地,要求吳王退兵。這時劉濞已打了幾個勝仗,奪得了不少地盤。
劉濞大笑說:“我已為東帝,還拜什么詔書?”于是不肯見袁盎,卻把他留在軍中,想讓袁盎參加叛軍,任命他為將領,袁盎不肯。吳王劉濞就派一名都尉帶五百兵把袁盎圍守在軍中,還想把他殺了。袁盎得到消息后,連夜逃出吳軍營地,最后回到長安。吳王劉濞就這樣揭穿了自己所謂“清君側”是一個騙局。
這時,從前線回長安來匯報軍情的校尉鄧公來見景帝。景帝問他:“你從前線回來,聽說晁錯已死,吳楚退兵了嗎?”鄧公說:“吳王謀反,已經準備幾十年了,為削他的封地而發怒,要求誅晁錯,不過是個借口,本意并不在反對晁錯一個人。現在殺了晁錯,我恐怕天下之士從此閉口,再也不敢說話了。”景帝問:“為什么呢?”
鄧公說:“晁錯擔心諸侯王國越來越強大,朝廷不能控制,所以建議削奪他們的封地,目的是為了加強中央政府統治地位,這是對萬世都有利的打算啊。計劃剛剛開始施行,竟全家被殺,這樣對內堵塞了忠臣之口,對外卻為諸侯王報了仇,我認為陛下這樣做是不可取的。”聽了鄧公的一番精辟的分析,殺了晁錯吳楚仍不退兵的事實,使景帝如夢初醒,低頭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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