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意大利] 羅大里·假話國歷險記(節選)》鑒賞

[意大利] 羅大里

賈科蒙內國王戴假發

趁著小茉莉在睡覺(根本沒想到，就在他睡著時又出了一件怪事，關于這件怪事，我以后再講給諸位聽)，咱們就跟著瘸腿貓那三個紅爪子的腳印走吧。

話說瘸腿貓吃下鱈魚頭和比目魚骨頭，覺得味道好極了。有生以來，它還是頭一回吃東西： 它待在墻上的時候，從來不知道肚子餓的滋味。同時，這也是它頭一回在御花園里過夜。

“可惜小茉莉不在這兒，”它心里說，“要不然，他就可以給賈科蒙內國王唱支小夜曲，把他所有的玻璃給震個粉碎了。”

它抬頭瞧瞧王宮，看到最高的一層有一排窗子亮著燈火。

“賈科蒙內國王準要上床了，”它想，“我可不愿意錯過機會不去看上一看。”

它用它的貓辦法一層一層爬上樓，到了上面，望見一個很大的廳堂，這廳堂是國王臥室的前廳。

侍臣、近侍、內侍大臣、內侍官、侍從、海軍上將、各部大臣和其他達官貴人分站兩排，看不到尾，向在他們面前走過的賈科蒙內國王彎腰鞠躬。賈科蒙內國王又高又大，丑得可怕。可是他有兩樣東西卻又是漂亮之至： 一樣東西是他的那頭頭發，很濃，很長，打著卷，橙黃色;還有一樣東西是他的那件紫色睡衣，胸前繡著他的名字。

他走過的時候，所有的人向他行禮，畢恭畢敬地咕噥一聲：

“早安，國王陛下。祝您一天過得幸福，國王陛下!”

賈科蒙內不時停下來打個哈欠，馬上就有一個內侍官走上來，恭恭敬敬地用手給他捂住嘴巴。接著賈科蒙內國王又走起來，嘴里嘰里咕嚕地說：

“今天早晨我根本不想睡。我覺得我的腦瓜子清鮮得像個西瓜一樣。”

當然，他說的意思完全相反，可他一直要別人說假話，習慣了，自己也大說其假話，而且對自己說的假話第一個相信。

“陛下您真是一臉的晦氣。”一個大臣鞠著躬說。

賈科蒙內國王一聽，馬上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可馬上及時地想起，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他的氣色非常之好，于是微微地笑了笑，又打了個哈欠，向文武百官轉過身來，用手勢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接著提起他那件紫色睡衣的下擺，走進他的臥室去了。

瘸腿貓換一個窗子繼續看下去。

一到賈科蒙內國王陛下只剩下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他馬上沖到一面鏡子前面，動手用一把小金梳梳他那頭漂亮的橙黃色頭發。

“他對他的頭發真夠關心的。”瘸腿貓心里說，“不過這確實有道理： 這頭頭發的確漂亮。一個人有這么一頭頭發，真不知他怎么會變成海盜的。他理應成為美術家或者音樂家。”

可就在這時候，賈科蒙內國王放下梳子，仔細抓住兩邊太陽穴上的兩綹頭發，然后一、二、三，用手一扯，好，馬上留下了他的禿腦袋，活像一塊鵝卵石。他動作之快，連印第安人給他們那些不速之客剝頭皮也趕不上。

“假頭發!”瘸腿貓大吃一驚，咕噥了一聲。

一點不錯，那頭漂亮的橙黃色頭發正是一頭假發： 在假頭發下面，國王陛下的那個禿頭是粉紅色的，看了就叫人惡心，而且它上面滿是大大小小的疙瘩。賈科蒙內國王一面摸著這些疙瘩，一面苦惱地嘆氣。接著他打開一個柜子，于是瘸腿貓眼睛瞪得更大了。只見他收藏著各種顏色的假發： 金色的、藍色的、黑色的，它們梳成上百種發式。賈科蒙內國王在公眾面前總是戴著他那頭橙黃色的假發。可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也就是說在臨睡之前，他愛把各種假發在頭上換來換去，但求從中找到安慰，好忘記他那個禿腦袋。他頭發掉光，這本來也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為幾乎所有的人到了一定歲數都會掉頭發。可賈科蒙內就是這么一種人： 頭上沒頭發就覺得受不了。

瘸腿貓眼看著國王陛下一口氣換了十幾套假發，在鏡子前面動來動去地欣賞戴上了它們是什么樣子： 看看正面，又看看側面，再用小鏡子照著看看腦后，就像歌劇中的女主角臨出場時的樣子。最后他覺得一套紫色假發最合意，最配他那身睡衣的顏色，于是把這套假發緊緊地套在禿頭上，然后上床關了燈。

瘸腿貓在王宮的一個個窗臺上津津有味地走來走去，還待了半個小時。有教養的人可不能這樣做： 既然在門外偷聽人家說話不好，那么諸位想想，在窗外偷看就好嗎?不過這種事你們是絕不會做的，因為你們不是貓，也不是走繩索的雜技演員。再說瘸腿貓這時對一位內侍大臣特別感興趣，這位內侍大臣在上床之前，先脫掉身上華麗的官服，把花邊飾帶、勛章和小劍扔到四面八方。諸位知道他換上一身什么打扮嗎?他換上了原來那身海盜舊衣服： 卷到膝蓋上的長褲、方格子上裝，再加上右眼上的那條黑繃帶。這個老海盜換上這身打扮以后不是爬上床，而是爬到床上張著的那個華蓋的頂上： 他一準是想船上主桅頂的那根橫木想瘋了。最后他點上只值四個小子兒的煙斗，貪婪地拼命吸著，把煙噴得遠遠的。瘸腿貓聞到了，好容易才沒咳嗽起來。

“看吧，看吧，”咱們這位看隔壁戲的朋友咕噥說，“這就是真實所具有的力量，甚至老海盜都愛自己真正的衣服。”

瘸腿貓斷定，冒著被哨兵捉住的危險而在御花園里過夜，那就未免太笨了。因此它爬出圍墻，重新來到市中心廣場，也就是人們集合起來聽賈科蒙內國王發表演說的那里。瘸腿貓在那里東張西望，想找個可以安身的地方過夜，正在這時候，它忽然覺得右邊的一個爪子在發癢。

“奇怪，”它咕噥說，“是國王陛下把跳蚤傳給我了嗎?或者是那個老海盜?”

不過這完全是另一種癢法。我想說的是，它不是癢在爪子外面，而是癢在爪子里面。瘸腿貓仔細地把自己這個爪子看了又看，可是連一只跳蚤的影子也沒看見。

“我明白了，”它斷定說，“它準是想要在墻上寫字。我記得昨天晚上，當我多虧了小茉莉能夠跳到地上的時候，我也覺得是這種癢法的。我來給假話國國王寫句話吧。”

它小心翼翼地走近王宮正面，先要拿準衛兵不會發現它。也幸虧是在這個樣樣顛倒的國家里，衛兵們正在呼呼大睡，直打呼嚕。衛兵隊長不時特地來查崗，目的是務必讓衛兵們不要醒著。

“妙，妙。”瘸腿貓興高采烈。它舉起用紅粉筆畫出來的爪子，當然是右爪子，在王宮墻上，就在大門旁邊，寫上了一行大字：

賈科蒙內國王戴假發!

“這條字寫得好。”它反復看過以后說，“現在該上大門那邊也去寫上一句。”

在一刻鐘里面，它把這句話總共寫了一百遍，最后寫累了，就像小學生給罰抄書抄完了以后的樣子。

“好，現在去睡覺吧。”

就在廣場正中央，高高地聳立著一根大理石圓柱，圓柱上雕刻著歌頌賈科蒙內國王各種豐功偉績的畫： 當然，所有這些豐功偉績都是捏造出來的。在這些浮雕畫上可以看到賈科蒙內國王把自己的財富分給窮人，賈科蒙內國王擊潰敵人，賈科蒙內國王發明雨傘給他的百姓擋雨。在圓柱頂上地方很寬敞，因此三腿貓可以躺在那上面躲開種種危險，好好睡上一大覺。瘸腿貓抓住浮雕畫一路爬上去，在圓柱頂上那塊好地方躺舒服了，還用尾巴鉤住了避雷針，免得摔到下面去。接著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它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瘸腿貓給一陣瀑布似的嘩嘩聲驚醒了。

“別是我睡著的時候鬧水災了吧?”瘸腿貓心驚膽戰地自問。它從柱子頂上探出身子，只見廣場上擠滿了人，吵吵嚷嚷的。它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所有這些人聚集到這里來為的是讀它寫在王宮正面墻上的那句話：

賈科蒙內國王戴假發!

在假話國里，甚至一句最起碼的真話也會引起比原子彈爆炸更響的喧鬧聲。不斷有人被這種叫聲和笑聲吸引，從所有的大街小巷匯集到這里來。剛到的人先還以為有什么大喜事：

“出什么事了?是咱們打了勝仗嗎?”

“比這還好，比這還好。”

“是國王得了太子?”

“比這還好，比這還好。”

“那么準是免稅了。”

最后，新來的人讀著瘸腿貓寫的那句話，也爆發了笑聲。叫聲和笑聲終于吵醒了在床上穿著紫色睡衣的賈科蒙內國王。國王跑到窗口，搓著手，高興萬分：

“妙哉妙哉!瞧我那些子民百姓多么愛戴我吧;他們一大群一大群地跑到這里來祝我晚安。快，快，內侍官，內侍大臣，海軍上將，你們全都給我跑到這兒來，快給我王袍和權杖： 我想到外面陽臺上去發表演說。”

說實在的，那些內侍官心里可是十分懷疑。

“咱們是不是先派個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陛下，萬一是鬧革命呢?”

“胡說，你們沒看見他們是多么興高采烈嗎?”

“那倒不錯，可他們為什么這樣興高采烈呢?”

“這還不清楚嗎，因為我馬上要發表演說了。我的秘書在哪里?”

“我在這里，陛下。”

賈科蒙內國王的秘書總是在胳肢窩里夾著一個很沉的包，里面塞滿了預先寫好的演說稿。這些演說稿各種各樣的題目一應俱全，有教訓人的，有以情動人的，有逗人高興的，但所有演說稿全都是從頭到尾充滿了假話。這時秘書打開那個包，抽出其中一份演說稿，念了一下題目：

“關于炒飯的演說辭。”

“不對不對，不要談吃的。要不然，有人一想到肚子餓，就不想聽我的演說了。”

“關于發明搖馬的演說辭。”秘書又念了一個題目。

“這一篇可以，人人都知道搖馬是我發明的。在我當國王之前，搖馬全都不會搖。”

“國王陛下，我還有一篇是關于頭發顏色的。”

“好極了，我要的正是這一篇。”賈科蒙內國王摸摸頭發，叫了起來。他一把搶過演說辭，就跑到外面陽臺上去。

國王陛下一露臉，下面就響起一片喧鬧聲，聽著又像是熱烈的歡呼，又像是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一個侍從官本來就在懷疑，這時候更覺得這是嘲笑聲，于是疑心得更厲害了。可是賈科蒙內國王認定這些喧鬧聲是歡呼，便向他那些百姓露出甜蜜的微笑表示感謝，然后開始念他那篇演說辭。諸位不必指望在這里讀到這篇演說辭的全文： 反正諸位讀了也不會懂得它講一些什么，因為它上面的話全是顛倒的。我現在只根據小茉莉的記憶，扼要地給大家翻譯一下它的內容。

賈科蒙內國王那篇演說的大意是說：

“沒有頭發的頭算什么?這等于沒有花的花園。”

“說得好!”下面群眾大叫起來，“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一聽“這是真的”這句話，連原先不太懷疑的內侍官也懷疑起來了。可賈科蒙內國王安然地把他的演說辭繼續念下去：

“在我當上我國國王之前，人們拼命地拔自己的頭發。從而我國國民一個接一個地變成禿頭，理發師于是失了業。”

“說得好!”一位市民叫起來，“理發師萬歲，假發萬歲!”

賈科蒙內國王愣了一下。提到假發，正好觸到他心頭的痛處。可是他很快就打消疑慮，繼續念道：

“市民們，現在我來告訴大家，為什么橙黃色的頭發比綠顏色的頭發漂亮。”

正說到這里，一個內侍官喘著氣拉了拉賈科蒙內國王的袖子，跟他咬耳朵說：

“國王陛下，可出了一樁可怕的事情啦。”

“你說吧。”

“先得請您開恩，我對您說了真話，您不要下令割掉我的舌頭。”

“我答應!”

“有人在墻上寫道，您是戴的假發，所以大家笑了。”

賈科蒙內國王一聽，猛吃一驚，連手里的幾張演說稿都落下去了。它們在群眾的頭頂上飛舞，最后落到了孩子們手里。如果對國王說的是他的王宮著了火，他大概還不至于生氣到這種地步。他馬上命令憲兵把廣場上的人趕得一個不剩。接著他又下令，把那個下去打聽并且帶來壞消息的內侍官的舌頭給割掉。這個倒霉蛋連忙懇求留下他的舌頭： 他可完全忘記了，他應該懇求留下的不是舌頭而是鼻子。他要是這么說，那頂多是割掉他的鼻子，舌頭就可以完好地保留下來了。可賈科蒙內國王的怒氣還沒有平息。他向全國下了一道命令，說是有誰告發侮辱國王的人，賞銀十萬偽塔列爾。在王宮前面的廣場上，就在圓柱腳下，還搭起了一個斷頭臺，準備用來砍那個亂寫字的家伙。

“我的媽呀!”瘸腿貓叫了一聲，在柱頂上縮了起來，摸摸自己的脖子，“我就不知道假話國里害怕叫什么，如果叫勇敢的話，那我現在覺得我真是勇敢得要命。”

它為了小心謹慎一點，整天趴在它那個避難的地方。到了夜里，當它十拿九穩不會遭到什么不幸的時候，它才從柱子上爬下來，每下來一步，都先朝四面八方看上成百次。等它到了地面，它的后腿馬上作好逃跑準備。正在這時候，它感到前邊的右爪子又一陣癢得難受。

“又來了。”瘸腿貓咕嚕說，“要它不癢，我只好又寫一句讓賈科蒙內國王大不高興的話了。看來我自己是在墻上給亂畫出來的，一輩子就要亂涂鴉啦。這里我看不到有什么墻。好，我就寫在那上面吧。”

說著它舉起了用紅粉筆畫出來的爪子，在斬首機的刀刃上給賈科蒙內國王又寫上這么兩句：

一點不假： 賈科蒙內國王沒有頭發。

爪子馬上不癢了，可是瘸腿貓一看就擔心，因為它這條腿一下子短了幾毫米。

“我本來就少了一條腿，”它咕嚕說，“再寫下去，我用什么來走路呢?”

“等一等，”背后傳來人聲，“我來給你幫忙。”

假使光是人聲，瘸腿貓也就逃掉了。可是隨著這人聲，還伸來了兩條親切的胳臂和兩只有力的手，一下子把它緊緊地抓住，它想逃也逃不了。這胳臂雙手和人聲全是一位老太太的，這老太太身長幾乎兩米，個子干瘦，臉色嚴厲……

“玉米老大娘!”

“正是我。”老太太低聲說，“你跟我走吧。你偷走我那些小貓的晚飯，還用粉筆在墻上亂涂亂寫，我要教訓教訓你。”

瘸腿貓一點兒也不反抗，讓玉米老大娘用披肩把自己裹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王宮大門口已經出現了幾個憲兵。

“幸虧玉米老大娘先來一步。”瘸腿貓心里說，“我情愿落到她的手里也不要落到賈科蒙內國王的手里。”

(任溶溶譯)

《假話國歷險記》是意大利童話泰斗羅大里的杰作。

假話國故事的主人公吉爾索米諾(意思是“小茉莉”)是個小男孩，他夜半出生時發出哇啦一聲啼叫，使全村人都以為是汽笛鳴響了，該上班了，于是都立刻從床上蹦跳起來。他六歲去上學時，嗓門更大了，一開口就把教室的黑板和玻璃稀里嘩啦震落了。他在成熟的果園里張嘴一聲吆喝，果子噼里啪啦就都從枝頭墜落下來。他這大嗓門真是大得邪門，在村里是呆不下去了。于是他離開了家，決意去當個歌唱家，用大嗓子為自個兒尋找一份幸福和快樂。

小茉莉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這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地方。這里，買面包得到文具店去，到食品店里買面包，老板遞給他的是墨水，而且他看見的明明是紅墨水，可老板卻說是綠的。這里早晨見到人打招呼得說“晚上好”，看見玫瑰花得叫胡蘿卜，蝴蝶花得叫蕁麻。這樣為難人不算，連畜生也遭了殃，貓得學狗叫，它要是叫一聲“喵”，那它就是貓族的敗類……后來，從墻上跳下來一只瘸腿貓——這是一個小姑娘用粉筆畫在墻上的，她才畫了三條腿，見警察向她走過來，不得不轉身就逃，于是她畫的貓就成了瘸腿——它知道得很多，告訴了小茉莉這假話國的來歷。

原來，早在小茉莉來到這個國家之前，有一個陰險毒辣的海盜，叫賈科蒙內，因為上了歲數，漂洋過海的海盜行當干不成了，就同他的手下合伙占領了這個國家。賈科蒙內為了防止大家把他長年當海盜頭子的罪惡老底給揭出來，便命令他的大臣修改字典，把所有字的意思統統顛倒過來。在這個假話國里，誰說了真話，誰就會被關進瘋人院，弄不好還會被處死。假話國因此變成了一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世界。

這里節選的是書中有關“賈科蒙內國王戴假發”的一段故事。這段故事的主角是瘸腿貓和賈科蒙內國王。作者借貓能爬高的特性，讓貓“一層一層爬上樓”，直爬到可以望見國王臥室的地方。童話在描寫了賈科蒙內國王和群臣的丑態之后，逐漸將聚光燈對向國王的頭發。那頭發是國王身上唯一可引以為自豪的東西，很濃，很長，打著卷，橙黃色。國王也最關心自己的頭發，在鏡子前“用一把小金梳梳他那頭漂亮的橙黃色頭發”。這是只有從藝術家的頭上才見得到的頭發啊。然而，這最漂亮的東西恰恰是假的。看，“他抓住兩邊太陽穴上的兩綹頭發，然后一、二、三，用手一扯，好，馬上留下了他的禿腦袋，活像一塊鵝卵石。他的動作之快，連印第安人給他們那些不速之客剝頭皮也趕不上。”因為這是瘸腿貓也是讀者料想不到的鏡頭，所以這個鏡頭須特寫，還把遙不可及的印第安人剝頭皮的速度扯來作喻，大大增強了幽默趣味。這國王光禿的腦袋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疙瘩”，樣子有多惡心就可想而知了。一個國王只剩下玩弄頭發以炫耀自己，瘸腿貓卻偏要將國王的“唯一”揭露于大庭廣眾之中、光天化日之下，于是它就在“人們聚集起來聽賈科蒙內國王發表演說”的地方，那個市中心廣場的一道大門旁邊，寫上一行大字：“賈科蒙內國王戴假發!”這種揭露完全是兒童式的。這個廣場上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大理石圓柱上雕刻的國王功績樣樣都是假的： 國王把財富分給窮人，假的;國王擊潰敵人，假的……而現在，賈科蒙內國王的丑陋禿腦殼是真的，這是這廣場上唯一真的東西，也是這個假話國里唯一真的東西!真才有力量。這不，瘸腿貓寫的這句話引發了“比原子彈爆炸更響的喧鬧聲”。人們被這喧鬧的笑聲所吸引，“從大街小巷匯集到這里來”。于是被報告到了賈科蒙內國王那里。

“國王陛下，可出了一樁可怕的事情啦。”

“你說吧。”

“先得請您開恩，我對您說了真話，您不要下令割掉我的舌頭。”

“我答應!”

這幾句對話可圈可點，其潛臺詞是不言而喻的： 國王獨裁的統治必須借助于恐怖和暴力，“割舌頭”在這個國家里是家常便飯。本來說好不割報告者舌頭的，但國王一惱怒，自己答應過的也忘了，那舌頭還是割了!割了舌頭還消不了獨裁者的氣，他還要送“亂寫字的家伙”上斷頭臺。這個假話國就容不得有一句真話。但是真話總要被說出來的。誰來說?瘸腿貓來說。于是瘸腿貓“用紅粉筆畫出來的爪子，在斬首機的刀刃上給賈科蒙內國王又寫上這么兩句： 一點不假： 賈科蒙內國王沒有頭發。”不讓說真話嗎?真話寫到了國王的斬首機上!真是神來之筆!真是妙不可言!真是鞭辟入里!叫國王痛進骨髓!假話國是個人間毒瘤，就該這樣痛快地給它以如此致命的一擊!

通過瘸腿貓，小茉莉又交了其他的朋友。他們相互幫助，相互救護，動搖了賈科蒙內對假話國的統治。最后，小茉莉用他的威力無比的歌聲震塌了監獄，震倒了王宮。開始說真話的土地上，沒有了賈科蒙內的容身之地，猶如有陽光照耀的地方，黑暗就逃遁了。

“童話是一切假設的居住地，它可以給我們鑰匙，幫助我們找到通往現實的途徑。”(羅大里在國際安徒生獎頒獎典禮上的講話)羅大里用這種藝術假定方式來彰顯真善美對假惡丑的克服和勝利。

(韋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