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童話《任大星·書包里藏著兩個多嘴的人》鑒賞

任大星

陶正平的爸爸和哥哥都是碼頭運輸公司的模范員工，陶正平立志將來也要當一個模范員工。可是，陶正平很貪玩，算術、語文在他的心里，只占芝麻綠豆般的地位。這幾天，游泳池開放了，他天天把游泳褲塞在書包里，一等放晚學，就可以馬上朝游泳池跑。

這一天，老師布置了算術作業題，要他們當天放晚學后做好，第二天交卷。可是，陶正平放學后得上游泳池;晚上呢，早就和弄堂里的伙伴約好，要到路燈底下打撲克去。他只能利用放晚學前的五分鐘時間，趕著做一做了。算術作業共有六道題，最后一道題是這樣：

“某甲和某乙合買15張白報紙。甲付出1角8分，乙付出2角7分。甲乙兩人應該各分得幾張白報紙?”

“多麻煩的題目!”陶正平拭了拭額角上的汗水，皺起了眉頭，“也罷，甲出錢出得少，就叫他少拿些白報紙好了!”

他瞪眼想了一會，就馬上答數：“甲應該分得白報紙5張。”

乙呢?

“這容易!”他得意地眨眨眼，“15張減去5張，當然是10張，一點不會錯!”

陶正平寫完，打算馬上動身去游泳池。

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見了一個尖細嗓子的喊聲：“怎么，我怎么能拿10張白報紙?怕弄錯了吧?”

這是誰在說話啊?陶正平四面一望，教室里除了他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算啦算啦，”不知又從哪兒響起了一個低沉的粗嗓子，“多拿張把紙，少拿張把紙，誰還計較這些!”

“不不，張把紙是小事，可賬總得把它算清楚嘛!”先前那個尖細嗓子又說話了，“我明明只拿出2角7分錢，哪能分得10張白報紙呢!”

“誰在說話?”陶正平面對教室大聲問道。

“我……我就是某乙。”那尖細嗓子答道，“還有他，他就是某甲。”

“什么某甲某乙?”陶正平有點詫異地說，“我不認識你們!”

“你不認識我們?剛才還替我們分白報紙，怎么一轉眼就把我們忘掉了!”又是那個尖嗓子。

“難怪難怪!”那粗嗓子和氣地說，“要知道，他本來就不把我們放在心上嘛，哪記得這么多!”

陶正平終于發現，這兩個粗、細嗓子，是從他的算術作業本的頁縫中發出來的。他恍然大悟了。

“我道是誰在嚕蘇，原來是你們，算術題上合買白報紙的某甲和某乙兩位叔叔——呸，稱你們為叔叔我可不大樂意呢!”

某甲和某乙不再搭理陶正平，兩個人又爭吵了起來，吵得滿屋子響。特別是某乙那個尖細嗓子，十分刺耳，叫人聽了心煩!

“喂喂，某乙!”陶正平把嘴湊在作業簿邊上，直呼其名地喊道，“你少說幾句好不好?”

“什么!少說幾句!我這才開始呢!”某乙大聲回答。他說得那么有勁，甚至使作業簿的頁縫都不住地嗡動起來。“你想想，我怎么可以憑空多拿人家的白報紙!”

看他的態度倒很強硬呢。

陶正平可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他心里一惱火，便使勁地把練習本子緊緊地卷了起來，然后往書包底里一塞。

那某乙被他卷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勁地亂喊起來。

陶正平狠一狠心，把書包口上的皮帶拉得緊緊的，扣上了。這樣，某乙的尖細嗓子終于被他扣在書包里了。

陶正平得意地拍了拍書包，笑道：“現在讓你自個兒來嘮叨吧!你愛吵多久，就吵多久!”

他背上書包，急急往校門外奔去。

到游泳池去，得乘公共汽車。這時正是下班時間，車站上下車的乘客多。陶正平等不得車上的乘客下完，就搶著往上一擠。這一擠，事情可糟了!陶正平肩頭的書包被擠歪了，書包蓋的角角，便露出了一條大隙縫。那某乙的尖細嗓子和某甲的粗嗓子，便無情地鉆了出來。

某乙和某甲的爭吵聲，很快就引起了乘客們的注意。

“這是誰在說話?”女售票員問陶正平，“小弟弟，你的書包里像是發生了什么問題!”

“沒什么，沒什么……”陶正平慌忙把臉轉向車窗，一邊使勁地按住書包角。他擔心那討厭的某乙說出他的身份，說出他是算術題上的人物。

可是某乙卻偏偏作起自我介紹來了，而且還介紹了某甲;然后又喋喋不休地告訴大家，說陶正平把他們的白報紙分得不公平。

“原來如此!”女售票員弄清楚是這么一回事后，盯住了陶正平的臉，和氣地問：“小乘客，你乘車上哪兒去?”

“上游泳池，”陶正平拼命避開女售票員的視線，“給我買上游泳池的車票。”

“上游泳池?”女售票員一邊賣票給他，一邊說道，“呵，我記起了，這些天來天天乘車上游泳池的，就是你吧?可你算術作業題還沒答對，某甲和某乙的白報紙還沒替他們分準確呢，怎么能忙著上游泳池?”

她這一說，陶正平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什么話都答不上。

“這樣的孩子倒真少見!”一個戴眼鏡的乘客說道：“算術作業做得這么馬虎，游泳倒很上勁!”

“瞧他，還戴著紅領巾，是個隊員呢!”

“是啊!”一個坐在窗口看報的老公公，也抬起頭來插嘴說，“小時候不好好念書，到了像我這般年紀，后悔就晚了!”

乘客們紛紛議論起來，陶正平想轉開臉去躲避，也沒處好躲。等車子一靠站，他就慌忙跳下車去。雖然這兒離游泳池還有兩站路，可是他實在不好意思再留在車上了，一秒鐘也留不住!

他下了車，脫下外衣，把書包一古腦兒包了起來，拼命往游泳池跑。

他一到游泳池門口，打開書包去拿游泳褲的時候，某乙和某甲的爭吵聲更響了，惹起了游泳池門口一大群人的注意，里面也包括游泳池的收票員和游泳指導。

游泳池的收票員和指導員早就發覺陶正平天天上門，本來已經在懷疑他會不會因游泳妨礙功課，現在聽到了某甲和某乙的爭吵，當然要勸導陶正平先回家去做好功課再說。陶正平跟他們爭吵了一遍，他們始終沒有讓步，因為周圍群眾一致支持他們的看法。

陶正平沒有辦法，只得紅著臉怏怏地回家。

陶正平的爸爸和哥哥，都在碼頭上的業余技術學校里學習。陶正平回家的時候，他們正好下工回家，還沒有上學校，兩個人坐在院子里討論業余技術學校里的功課。

陶正平急急穿過院子，走進房間，立即把書包塞進桌子抽屜，然后把抽屜緊緊關上。他深怕算術作業上某甲和某乙的吵聲，給爸爸和哥哥聽見了。要知道，汽車上的乘客畢竟是一些不相識的人，如果讓爸爸和哥哥知道了，這還了得啊!

陶正平越來越討厭這某甲和某乙了!他覺得，把書包塞在桌子抽屜里，還是不大可靠。因為桌子抽屜上有一個鑰匙洞洞，話還是會從這個不小的鑰匙洞洞里鉆出來的。

陶正平考慮了一會，急中生智，決定把這一張做錯了的算術作業撕下來，然后用火燒掉!那時候，看他們還能喊叫些什么!

可是，正當他要動手從抽屜里拿出書包來的時候，爸爸和哥哥走進屋子里來了。爸爸對他說道：“你們五年級學過幾何了吧?我們業余學校里也學這門課程，有道題跟你商量。快把你的書包拿出來!”

陶正平嚇得臉色發白，一只手拉著抽屜把手，僵在那兒不動了。可是在爸爸和哥哥面前，他怎么能不把書包拿出來呢!他終于硬著頭皮打開抽屜，拿出了書包。

出乎陶正平的意料之外，書包里突然變得沉默了，一點聲息都沒有!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這某甲和某乙竟也可憐陶正平，替他在爸爸和哥哥面前保密啦?

可是，就在這時，那刺耳的尖細嗓子卻又響了!

“來來來，大家都來!”某乙氣喘吁吁的，像是剛從什么地方趕回來，“光靠我一個人喊叫，喊得筋疲力盡，還是白費勁!現在請你們大家都來說說吧!”

作業本上發出熙熙攘攘的人聲，仿佛走來了一大群人。可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現在陶正平明白了： 剛才的沉默，并不是某乙可憐他，替他在爸爸和哥哥面前保密，而是這固執的家伙趕到什么地方去找了他的伙伴們來了!可以說，事情將越鬧越大了!

“大家快說話啊!”還是某乙的聲音。他的聲音已經完全喑啞了，聽來叫人又好氣又好笑。“伙伴們，你們要告狀，這是最好的時機呢!小妹妹，你先說吧，那天你不是少分了蘋果嗎?”

又沉默了一會后，作業本上響起了一個咿咿呀呀的小女孩的嗓音。看樣子，這小姑娘學會說話還不久，話還說不大清楚呢。

“我叫小妹妹，嗯，那天，那天……”小姑娘因為害羞，剛開了個頭，嘻嘻一笑，頓住了。

“大膽說好了，怕什么羞!”某乙在那兒催促她，聲調顯得十分焦急。“也罷，你說不清楚，讓我替你說好了。她是第一百四十三頁上四則應用題的小妹妹，那天她姊姊分蘋果給她，說好分給她三份里的二份，可是結果……”他問小妹妹：“結果你分得了幾份?”

“只分得了一份!”那小姑娘嘟囔著說。從她那受委屈的音調聽來，她是嘟著嘴在說話的。

“你們瞧!”某乙提高了他那喑啞得可憐的嗓子，“這是誰的責任呵!”

陶正平兩手笨拙地捧著算術作業本，呆立在爸爸和哥哥的面前，慌得汗流浹背。

“爸爸!”哥哥抬起頭來，嚴肅地說道，“你還沒有聽出來嗎，這全是弟弟干的好事!他不好好學習，算術作業做得一塌糊涂，現在人家——那些作業題上的人物都來提抗議啦!”

“別打擾!”爸爸揮手阻住了哥哥的話，“聽他們說下去!”

“對，對!讓我們說下去吧!”某乙馬上湊上來說，“伙伴們，現在該輪到誰說話啦?”

某乙一股勁地催大家說話。每當某乙在作業本里催大家一聲，陶正平那雙捧著作業本的手，就會打一陣哆嗦。陶正平心里很清楚： 在他的算術作業里，算錯的題目實在太多了，要是讓這些題目中的人物都來說一通話，他怎么受得了啊!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作業本里發出了一陣尖厲的呼叫聲：“嗚——嗚——”仿佛一個巨人因為生氣而在咆哮。

“注意!我們的輪船大哥發言啦!”某乙激動地插進嘴來介紹。

“我叫輪船，”輪船用“撲哧撲哧”的馬達聲說話，說得那么急促，像個結巴，“我逆水行舟，本該三天到達，可他叫我五天到達……”

它好容易才說清楚，由于陶正平算錯了時間，幾乎耽誤了它的運輸計劃，幸而船長和海員們有經驗，才挽回了這一次航行時間的錯誤。它越說越快，越說越生氣，最后吐了一口長長的怒氣，激起了一陣“唏哩嘩啦”的水花聲。

接著輪船發言的，是某工廠的一只大鍋爐。它用熊熊的火花聲訴說，陶正平算錯了加煤量，不但浪費了大量的煤炭，而且幾乎發生嚴重的生產事故。幸而工人們及時搶救，才沒發生危險。

等到縫紉機、拖拉機、電線、天平、刨子等等用各式各樣的語言告過狀以后，最后響起了一陣“隆隆”的巨響，仿佛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跨動沉重的腳步走來了。這“隆隆”的聲音不但震得作業本猛烈掀動，甚至陶正平腳下的地面也顫動起來了。它的腳步聲一停，緊接著發出了“軋軋”的金屬磨擦聲。但是它始終沒有開口，好像一個氣極了的人，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而在那兒默默地揮動雙臂。聽上去，它的手臂是金屬做成的。

“這是誰啊?”陶正平的哥哥詫異地問道。雖然它沒開口，可是從它一舉一動的聲息聽來，卻那么耳熟。

“別打擾!”爸爸又阻止了哥哥的話，“你還沒聽出來嗎，這是我們的老朋友來了!”

“我們的老朋友?”哥哥問，“誰啊?”

“還有誰!”爸爸嚴肅地說，“我們的老朋友，當然是力大無窮的起重機!”

“呵，是它，是它!”哥哥也一下子變得嚴肅而激動了，“真是我們的老朋友，老相識，老伙伴!難道弟弟竟把它也得罪啦?這還了得啊!”

起重機雖然未曾開口說話，但從它揮動金屬手臂的聲息中，陶正平的爸爸就完全聽出了它的意思，因為陶正平的爸爸跟起重機相處了四十多年，對它的脾氣十分了解。

“它在說，你有一次在計算它的起重量的時候，多寫了一個‘0’!”爸爸盯著陶正平說，“有這回事吧?你把每次起重40噸誤寫成了400噸!嘿，你還口口聲聲說長大了要當起重工人!像你這么粗心大意，能當得成起重工人嗎!40噸誤寫成400噸，你想想，這會闖怎么樣的大禍!”

“我，我……”陶正平支吾著，他急得要哭出來了。

正在這時候，窗外探上了一個孩子的頭，刷的一下子又縮回去了。

“誰?”陶正平的爸爸怒沖沖地問。每天晚上，他都發現有個孩子到窗口來探頭探腦。只要這孩子在窗口一探，陶正平也就隨著不見，跟他到外面去玩了。“今天陶正平得在家里做算術作業，你們別來打擾!”

隨著陶正平的爸爸的厲聲警告，那孩子的頭又出現在窗口了。在蒼茫的暮色中，看得見他胸前飄動的紅領巾。

“我是陶正平的同班同學，中隊學習委員。”他在窗外自我介紹，“老師指定我來幫助陶正平復習功課，中隊也給了同樣的任務。可是，每天晚上陶正平都躲開我，今天總算給我遇上了!”

“這么說來，剛才我錯怪你了。”陶正平的爸爸和哥哥都喜出望外，熱情地邀請他進屋子來。陶正平的爸爸慌忙向他解釋：“我以為又是那個弄堂里的孩子來叫陶正平去玩了……”

“不不，”中隊學習委員笑著說道，“剛才我也看到有一個孩子在窗口徘徊，手里拿著撲克牌，像是來叫陶正平出去玩的。后來，他瞅見你們都在，便溜走了!”

陶正平的爸爸和哥哥上業余學校讀書去了。陶正平在中隊學習委員的督促和幫助下，開始重新演算算術作業。當他把算術作業本放在面前，剛拿起鋼筆的時候，那某甲和某乙的聲音又從作業本里傳出來了!

說來奇怪，在中隊學習委員的面前，那個脾氣急躁的某乙，突然變得心平氣和了;那個哈哈連聲的某甲，也變得認真和嚴肅了。而且，他們還很聽中隊學習委員的話呢!中隊學習委員問他們什么，他們總規規矩矩地回答什么。

“現在我們先來問問他們吧，”中隊學習委員對陶正平說，“問他們兩個合買15張紙，一起付了多少錢?”

中隊學習委員的話還沒說完，某甲和某乙已經在作業本子里搶著回答了：

“我出1角8分!”

“我出2角7分!”

“那么，”中隊學習委員又問，“你們合起來出多少錢呢?”

他們雖然很想討好中隊學習委員，可是他們不會算。陶正平到底比某甲和某乙聰明多了，他搶著說：“1角8分加2角7分，合起來應該是4角5分!”

“對啊!”中隊學習委員高興地點點頭，“那么，他們合買幾張白報紙?”

“15張!15張!”某甲和某乙一起急急地說。

“好像人家不知道似的，要你們回答得這么快!”陶正平譏諷道，“現在我問你們： 一張白報紙值多少錢?”

“一張白報紙……”某甲在那兒嘀咕。

“一張紙……”某乙在那兒思忖。

“瞧，這么簡單的問題，就把你們問住了!笨蟲!”陶正平神氣地說道，“告訴你們： 4角5分被15除，這不是3分嗎——每張白報紙值3分錢!”

“一點不錯!完全正確!”中隊學習委員高興得拍起手來了，“現在我們很快就能求出甲乙兩人該各得多少張白報紙的答案來了!”

“這還不容易!”陶正平立刻說，“1角8分被3除，等于6，某甲應該得6張白報紙;2角7分被3除，等于9，某乙應該得9張白報紙!”

“瞧!”中隊學習委員對準陶正平的肩胛，啪地打了一拳頭。他高興得實在忍不住了，“陶正平，這道題你終于做出來了，做得完全正確!這說明只要你肯認真思考，就能很快地進步!”

陶正平拿起筆來改正了這道算術題的答案，然后動手做另一道題。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作業本里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噓氣聲，某乙用他那發沙的尖細嗓子說道：“謝天謝地!這才公平合理了!拿去吧，某甲，這一張原來多分給我的白報紙，現在退還給你!”

“好好好。”某甲又用他的粗嗓子打起了哈哈。

接著，作業本里響起了拿動白報紙的唏嘩聲，然后一切歸于寂靜。

從此以后，陶正平做作業，再不馬虎了，在他的作業本里，再聽不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聲音了。有一次，某游泳池舉行全市跳水比賽，陶正平急急想去買票，他又做錯了一道算術題，于是作業本里又突然響起了聲音。幸而中隊學習委員和別的幾個同學正在陶正平身邊，他們馬上提醒了他。陶正平連忙靜下心來重新計算，改正了。這樣，作業本里的聲音也就馬上停息了。

盡管兒童是天真無邪的，但兒童的世界并非總是晴空萬里、澄澈透明，其中也充斥著遺憾、缺陷，也折射著成人世界各種游戲規則的陰影。如何來書寫兒童的成長，因而也總是童話喜歡關注的問題。任大星的《書包里藏著兩個多嘴的人》顯然可以歸入此類。

這篇發表于20世紀60年代的童話，在思考兒童成長問題方面，明顯打上了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主人公陶正平被設計為工人階級的后代，他的理想也就是當個新時代的工人(2004年再版時作者有意思地將“工人”改為“員工”)，“因而”他的學習成績并不是太好——如果按照正常的邏輯，上述句子之間的因果關系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在作品的開頭，橫亙在“新時代工人”的理想與“成績不好”之間的，卻是作者有意選擇的“可是”，由此，作品的時代氣息也就撲面而來。如果說童話也是現實生活的一種表現方式(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種夸張變形的表現方式)的話，那么，可以說，作者在無意之間，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們復原了20世紀60年代的兒童生活。即使在兒童看起來天真無邪的世界里，外界的風風雨雨依然是那么清晰可辨：“知識”、“工人”等原本頗有距離的詞語在時代大手的攪和之下，如此自然地扭結在一起，并且了無痕跡地進入到了孩子的視野中，成為一代孩子的追求目標。在這樣的前提下，可以說，《書包里藏著兩個多嘴的人》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應時代需要而生的童話。

但是，這并不是這篇作品的全部。對童話寫作特點的把握與運用，使作品避免成為簡單的說教。作者巧妙地從一道數學題入手，精心設計了一幕幕饒有趣味的故事場景。陶正平過于貪玩，對待功課馬馬虎虎，數學作業做得一塌糊涂，可以說，這正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普遍會出現的現象。但是，作者卻沒有采取常規的手段對他加以教育，而是運用擬人化的手法，讓數學題具有了活生生的人格形象，煞有介事地以“某甲”、“某乙”的身份出現，這無疑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對于讀者而言，某甲、某乙的形象之所以令人難忘，還在于作者在塑造這兩個形象時頗具匠心。某甲的粗嗓子、某乙的細嗓子，一開場就已先聲奪人，樹立起了某種典型性。不僅如此，作者還以不同的場景，以夸張的方式，強化了某甲某乙的性格特點。在公共汽車上，在游泳池，在家里，某甲某乙執拗地指出陶正平的錯誤，要求他改正。在兩人甚至有些偏執的堅持面前，陶正平的心理變化也就展露無遺： 先是新鮮，逐漸厭煩，感到羞恥，終于改正。可以說，某甲和某乙的存在，如同坐標系，清晰地指示出了陶正平的轉變過程，讓人信服的同時，也使人感受到了盎然童趣。

這篇童話1963年發表時題為《某甲和某乙》。2004年再版時，作者將它改為《書包里藏著兩個多嘴的人》，童話的意味更濃了。

(董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