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戲劇·葛玄》原文與賞析
干 寶
葛玄字孝先,從左元放受《九丹液仙經》。與客對食,言及變化之事,客曰:“事畢,先生作一事特戲者。”玄曰:“君得無即欲有所見乎?”乃嗽口中飯,盡變大蜂數百,皆集客身,亦不螫人。久之,玄乃張口,蜂皆飛入。玄嚼食之,是故飯也。又指蝦蟆及諸行蟲燕雀之屬使舞,應節如人。冬為客設生瓜棗,夏改冰雪。又以數十錢,使人散投井中,玄以一器于井上呼之,錢——飛從井出。為客設酒,無人傳杯,杯自至前;如或不盡,杯不去也。嘗與吳主坐樓上,見作請雨土人。帝曰:“百姓思雨,寧可得乎?”玄曰:“雨易得耳。”乃書符著社中,頃刻間,天地晦冥,大雨流淹。帝曰:“水中有魚乎?”玄復書符擲水中,須臾,有大魚數百頭。使人治之。
這則故事見于東晉干寶《搜神記》卷一,又見東晉葛洪《神仙傳》卷七,文句大致相同。如作者自序所說,《搜神記》的造作是為了“發明神道之不誣”,《神仙傳》的撰集亦是為了證實神仙之事,以補劉向《列仙傳》之未備。據此而言,二書撰述葛玄的故事確有張皇神仙道教的意味。
葛玄是葛洪的從祖,三國吳道士,時人尊稱“葛仙公(一作翁)”。晉時有《葛仙翁傳》,專記其法術變化事,如嗽飯成蜂之類,至今仍見引于類書中。但《葛仙翁傳》與《搜神記》、《神仙傳》,孰先孰后,已難判斷。葛洪《抱樸子·金丹篇》稱從祖葛仙公從左慈(元放)受《太清丹經》、《九鼎丹經》和《金液丹經》,與此處所說正合。又南朝梁道教思想家陶弘景撰《吳太極左仙公葛公碑》,敘葛玄世系及履歷甚詳。可見葛玄的仙人事跡傳說已久,后世的方士道徒在崇禮之余,也不免附麗以夸飾之詞。
據說漢魏以來,神仙故事的傳播媒介是那些號稱方士的人,出于職業需要,他們往往利用種種幻術或雜技來掩人耳目,從而使自身神秘化,也使故事中的人物神秘化,以證明神仙異人的“真實存在”。唯其如此,在神仙故事中特多關于幻術、雜技的描寫。如此處所寫葛玄嗽飯成蜂、井中取錢、設酒傳杯、書符請雨事,顯然屬于幻術。又如《搜神記》卷一有《左慈》條,記左慈于曹操舉行的宴席間,設銅盤貯水,垂釣盤中,即刻釣得松江鱸魚事;《神仙傳》卷六有《孔元方》條,記元方與道家同飲獻技,以杖拄地,手把杖倒豎,頭在下,腳向上,一手持杯倒飲事。這些無疑是表演雜技的記錄。如要追根溯源,可以說神仙故事中關于幻術與雜技的成分,很大程度上來自漢代巫覡們舉行的宗教禮儀和宮廷百戲藝人的表演。張衡 《西京賦》說:“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霧杳冥。畫地為川,流渭通涇。”說明宮廷百戲中已上演幻術節目。方士們把這種節目搬移過來附麗于神仙事跡中,確實可以起到駭世驚俗、誘人入彀的作用。
這則故事中描寫幻術場景,既能從大處著眼,又能從細處落筆。如寫嗽飯成蜂事,口中飯盡變為數百大蜂,簡直不可思議。但是大蜂集客身而不螫人,已點醒言蜂非真蜂;蜂復飛入口,嚼食之仍為故飯,此又極合于常理。書符請雨事也是如此,呼風喚雨,神乎其神。然而寫雨之來,“天地晦冥,大雨流淹”,完全是日常景象,而且水為真水,理當有魚,故又變來 “大魚數百頭”,魚為真魚,故能治而食之。在超乎常情常理的事件中,極寫其入情入理處,讓人們在神秘莫測的感受中,不知不覺地接受了神之存在的暗示。這正是故事講說者希望達到,并且通過巧妙地描寫已然達到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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