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籍、寓言故事·木工和畫工》原文與賞析
昔北天竺有一木師,大巧,作一木女,端正無雙,衣帶嚴飾,與世女無異;亦來亦去,亦能行酒、看客,唯不能語耳。時南天竺有一畫師,亦善能畫。木師聞之,作好飲食,即請畫師。畫師既至,便使木女行酒擎食,從旦至夜。畫師不知,謂是真女,欲心極盛,念之不忘。時日以暮,木師入宿,亦留畫師令住止,以此木女立侍其側。便語客言:“故留此女,可共宿也。”主人已入,木女立在燈邊,客即呼之,而女不來。客謂此女羞故不來,便前以手牽之,乃知是木。便自慚愧,心念口言:“主人誑我,我當報之。”于是,畫師復作方便,即于壁上畫作己像,所著被服與身不異,以繩系頸,狀似絞死,畫作蠅鳥著其口啄。作已,閉戶,自入床下。天明,主人出,見戶未開,即向中觀,唯見壁上絞死客像。主人大怖,便謂實死,即破戶入,以刀斷繩。于是,畫師從床下出,木師大羞。畫師即言:“汝能誑我,我能誑汝,客主情畢,不相負也。”——二人相謂:“世人相誑惑,孰異于此!”
此篇選自 《雜譬喻經》。
《雜譬喻經》又名《眾經撰雜譬喻經》,為后秦著名的翻譯家鳩摩羅什譯。舊題 “比丘道略集”。正因為它和《眾經撰雜譬喻》同為道略所集,故又名 《眾經撰雜譬喻經》,以別于失譯人名的 《雜譬喻經》二卷和后漢 ·支姜迦讖所譯的 《雜譬喻經》 一卷。與其他“譬喻經”相同,這也是一部從各種佛經中輯出的譬喻 (包括寓言) 選集。
《木工和畫工》一個很生動、幽默的寓言故事。兩位頗有才華的藝術家—— 木師與畫師的相互欺誑,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主人木師作了一個很漂亮,無人能比的木女,給她穿著打扮后,竟 “與世女無異”;而且,除了不會說話,其他的簡單動作都會,尤如今天的機器人。從此側面可看出古代印度人民是極富智慧的。令人遺憾的是,這位手段高明的巧匠竟想用這藝術品來騙人的。當他聽說南印度有一位很有名氣的畫家后,就很想看看這位畫師的笑話。他請畫師來喝酒吃飯,并讓木女作陪。這位與 “世女無異”且又 “端正無雙” 的木女,令畫師欲心極盛。這正是木匠的目的。至晚,早已明白畫師心機的主人,留客人與木女同宿,于是鬧出一場笑話。畫師雖自慚愧,但又不服氣,于是也同樣設計,以回報主人—— 在墻上他把自己畫成一個吊死鬼,程度之逼真,使得早上主人見畫,以為畫師真死,“即破戶入,以刀斷繩”,待畫師自床下鉆出,才知自己也同樣上了當。至此,二人的目的都達到了,用畫師的話說是 “主人用欺騙敬客,客人也用欺騙回敬,彼此拉平,誰也不欠誰的。”
本篇的主題體現在最后 “世人相誑惑,孰異于此”。這句話有二層含義:其一,世俗人間充滿了爾虞我詐,人們皆相互欺騙。其二,世人間的相互欺騙的手段是極其高明的,與這二位木工畫師無異。
佛教認為: 人間凡世充滿了各種痛苦的人與人之間的侵詐; 蛇蟲鳥獸的弱肉強食;衰丑龍鐘的老人; 輾轉呻吟的病人; 親朋哭泣送葬中的死人……。當年,凈飯王的太子悉達多正是因為親眼目睹了這一幅幅生命界互相爭斗殘殺的畫圖,才動了出家的念頭,并終于舍棄王位,成為一名僧人。經過多年的勤精修習,最后終于得成正果,覺悟成佛。他就是佛教的創始人—— 釋迦牟尼佛。
佛祖的使命是普渡眾生,他要把在這個世界受苦受難的蕓蕓眾生引渡往生西方極樂凈土,在那里,無量功德莊嚴,國中聲聞,菩薩無數,講堂、精舍、宮殿、樓觀、寶樹、寶池等均以七寶莊嚴,微妙嚴凈,百味飲食隨意而至,自然演出萬種伎樂,皆是法音。那里的人們均智慧高明,顏貌端嚴。但受諸樂,無有痛苦,皆能趨向佛之正道,怎還會有“誑惑” 之事?
本篇通過木匠、畫師之間相互欺騙之事的敘述,巧妙地諷喻了虛偽的現實世界。
當然,這個主題帶有一定的宗教內容。但是,如果我們去掉這一層宗教宣傳的色彩,就會覺得它無論在內容還是在藝術形式上都有可取之處。
首先,這種對人與人之間欺騙的絕妙的諷喻,實際是對當時古代印度的奴隸社會所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的深刻揭露,在現實生活中,也有一定的教育意義。其次,從藝術形式上看,它對人物形象的刻畫非常成功。兩位藝術家在藝術上的杰出以及在欺騙中的高明手段,經過逼真、細致的描述,都維妙維俏地展示給了讀者。季羨林先生說過:“印度人民是十分富于幻想的。從很古的時代起,他們就創造了不少富有幻想又有教育意義的神話、寓言和童話。在神話創造方面,他們不亞于古代希臘人,而在寓言和童話的創造方面,則在希臘人之上。” (見 《五卷書》 漢譯本 《序》)《木工和畫工》就很能說明這一點。透過這一則寓言故事,我們不僅可以對古代印度社會有一些了解,也可從中汲取不少有益的教訓,更能學到印度人民創造神話、寓言、童話的高超的藝術本領。
上一篇:《詩詞曲賦文·望黃鶴山》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詩詞曲賦文·桂殿秋》原文與賞析